第82章 自欺失效
风趴在后座窗缝上偷听,发出簌簌声。
车里就再没其他声音了。
遇上一个红灯,就总是连着撞上一列的红灯。
盛意揉揉被风吹得杂乱的头发,眼眸轻落在梁听叙身上。
梁听叙依旧靠着窗,乌黑的刘海垂着,落着,挡住了他的眼睫,只露出消瘦的下颚线和颜色淡得有些白的嘴唇。
梁听叙也瘦了很多。
盛意收回视线,开车,这回没错过红灯。
像只是五年前平常的一天,他去接参加社团聚会喝醉了酒,歪歪扭扭走不动道的梁听叙,喋喋不休叨了一路,梁听叙也“嗯”了一路,扯着领子纽扣,似乎快要热晕了,频频下拉,还夹杂着几句“老婆我错了”,遭盛意一顿白眼。
隔天起床,他让梁听叙把昨晚做的保证全写下来,只收获梁听叙茫然的眼神。
梁听叙喝酒总是断片,一醉就断。
“你醉了吧。”盛意说。
一旁的梁听叙不省人事,响着低沉又均匀的呼吸。
斜前方的车似乎为了闪避什么,骤然变道,盛意差点撞上,脚踩刹车,也往旁边变了道。
梁听叙整个人朝前倾,惯性太大,尽管安全带扯着,还是差点磕上中控台。
盛意单手打方向盘,踩刹车停下,另一只手伸着挡在梁听叙跟前,将他往回捞了捞,幽怨地盯着远去的车。
“比梁听叙还不会开车。”想起前不久梁听叙骤然的靠边停车,盛意低声念。
梁听叙嘴角挂着笑呢,闻言淡淡消了。
双闪闪着,有节奏地打着拍。
盛意手搭在方向盘上,额头轻抵着方向盘,又低声喊了梁听叙。
声音夹杂着水汽,在这密不透风的车里打转,绕不出去,他也绕不出去。
明明从前他会借着梁听叙醉酒,说很多很多话,好的坏的,喜欢的责备的,如今却说不出口了。
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他们只是上下司,只是普通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盛意自欺欺人地想。
可梁听叙五年间从未停发过节日祝福,生日也不曾落下。
刚刚在外面等代喊出来的时候,他稍稍翻过信息,五年,一年不减。
他好像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你为什么……”声音有些劈叉,盛意咬了咬下嘴唇,松开时颤着。
说不出后面的话。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让我找到你。
为什么五年间和我撇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又持续不断给我发祝福。
可他明明知道为什么。
梁听叙走的时候折回来过,告诉他他不想走。
他明明清楚,走不是梁听叙的本意,是他不想让盛鸢难过,不想让他难做,更不想让梁宥礼难受。
他不是章砚的亲儿子,但他是章砚和梁宥礼分崩离析的二阶导火索。
所以梁宥礼才会在钢琴比赛的时候盯着他看,才会频繁带着梁听叙观看他的演奏,才会把梁听叙送来陪他,才会每次和颜悦色待他。
从知道真相至今,盛意总是抗拒细想,浅浅停留在表面,知道他的生父曾经特别对不起他们。
如今陡然细想,才惊觉难熬。
并非所有的血溶于水的都能称为亲情,但他流着那个人渣的血,这毋庸置疑。
人渣没受到的报应好像都安在了他身上。弹钢琴手受伤,再也弹不了。一朝玩乐队,一朝分崩离析,他是源由。心脏频频刺痛,自梁听叙离开后,频率便高了起来。
只是缓了五年,已经很少再难受了,近来又反反复复。
他曾经再讨厌抛他们离开的章砚,也难抑他对章砚的向往。
提起他,他们总会想到章砚,说,大钢琴家的儿子果然天赋异禀,一点就通,一教就会。
每每听到,纵使再讨厌他们总将章砚压在他头上,他也总是骄傲的。
他无数次期盼过章砚接通的电话,无数次听过、看过章砚酣畅淋漓的演奏,无数次幻想过他的未来,他的理想——
像章砚一样,举办个人音乐会,成为举世瞩目的新星。
摘掉“小章砚”的名号,将抛下他们、不在乎他们的章砚踩在脚底……若章砚肯重新对他和盛鸢好,他也勉勉强强能够小小原谅。
可他没能。
他连CAM都没进,初露锋芒崭露头角后,便迅速沦为衬红花的绿叶,手伤不可逆转,“小章砚”的名号被打得粉碎。
乐队是他唯二的兴趣爱好,更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手段,一转便转移了好几年。
刚得知他不是章砚亲生时,他曾想过,能够瞬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多好。追求了21年的东西,原来全是假大空。
盛鸢逼迫他弹琴也不是为了让他超越章砚,而是为了抹去人渣曾经在盛鸢脑海里残留的印象。
他的亲爹也弹钢琴。
“不要和那个人一样”,盛鸢说的从来都不是章砚。
一瞬间全理清,盛意胸口很闷。
但终归多活了五年,留学磨砺了五年,频频遭莫名的地域歧视,总是赶作业到深夜、灌咖啡做通宵,不敢轻易生病,水土不服,身边没有熟人,对未来前途的一片迷茫。
换作五年前想清这些,他可能会崩溃大哭,会不知所措,会觉得他活在世上就是个错误,他只是个累赘,频繁给大家添麻烦。
五年总能让一个窝在大家庇护下的幼雏成长。
生活总要过的,熠熠生辉地过是过,平平淡淡地过也是过。回过头看曾经觉得难迈的砍,也都千奇百怪地迈过去了。
盛意只趴了一小会儿,再起身时已经恢复冷静,转头只见梁听叙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眼眸里有着他最不想看见的东西。疼惜?怜悯?
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盛意躲掉视线,一言不发地驶着车,中途嫌车内太安静,打开了车上的车载音响。
里面转着梁听叙自己刻的碟,TYP的歌悠悠从里面转出,轻缓的、连绵的,是那首《鱼游水》。
是梁听叙写给他的歌。
盛意切掉了。
熟练将车停入梁听叙家楼下车库,盛意喉结动了动:“到了。”
再一瞟,梁听叙还睡着呢。
“喂,”盛意推了推他,伸手就要去帮梁听叙解安全带,“能走吗。”
手尚未碰到安全带,骤然被梁听叙攥住。
指尖冷的,掌心烫的,犹如去滚烫的岩浆里泡过一圈,烫得盛意指尖骤缩。
“不会也发烧了吧……”盛意面露担忧,要伸另一只手去探梁听叙的额头,却也被梁听叙截下,两只手皆被窝捏在掌心里。
“我探探温度先。”盛意要抽手,却抽不开。
梁听叙攥得很紧,仿佛生怕一个松手就丢了。
“嘭咚”一声闷响,盛意额头轻轻磕碰梁听叙的额头,别着眼睛盯着驾驶位旁的纸巾,用额头试着温度。
正常。没发烧。
轻叹口气,不知该怎么把这一大坨人搬上去,盛意犯愁着,抵着梁听叙的额头起身,却没能起来。
手臂被抓住,一阵拉力,他迫着超梁听叙猛倾去。
嘴唇就快要碰上。
第83章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咫尺距离,唇与唇只剩没几公分就要贴上了,梁听叙的手已然抓上了他的头发,急促的、迷蒙的。
盛意愣着,睁着眼,很轻易地被梁听叙拉近,又很轻易地被梁听叙握住肩膀停下,在嘴唇即将要贴上的时候。
“不可以,不能……趁人之危。”梁听叙眼帘垂着,纤长的眼睫漂亮极了,眼尾垂着,寒冷冬季,眼里却含着一窝春水,顺眉的模样叫盛意无法不心软。
他抬起手,用指背轻磕梁听叙的额头,低声道:“还趁人之危,现在危的明明是你。”
心跳似乎要将这辈子的份额全都跳完,震耳欲聋,吵得他满脑子轰轰乱响。
就一下。就一下。只亲一下。
浅尝辄止。
反正梁听叙总会忘的,他总是不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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