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42)
余初说:“我不洗,我不会后悔的。”他只后悔惹知静哥哥生气了。
老板闻言看了他一眼,见怪不怪地笑起来。谭知静却只看着他的文身,不看他。
余初盯着谭知静的侧脸,说:“我没有文谁的名字,我文的是一幅画,一幅漂亮的画。一幅漂亮的画留在身上一辈子,又能怎么样?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谭知静还是只看着他的文身。老板随着他的话也看过去,看那江水之上的白鸥。文身所在的那片皮肤都红了,江水是在绯红的皮肤上流过,海鸥也是在绯红的皮肤上飞翔,就像晨曦或晚霞。
老板看着看着,动了真情,说:“确实挺漂亮的,我必须得给它上完色,都扎了那么多针了,就差最后这一点儿,不弄到完美你也太亏了。”他其实是在劝谭知静,余初也看着谭知静,全凭他定夺。
谭知静已经检查过这里的设备了,那老板自夸:“你们去医院干嘛?我这儿比医院都干净。”
他终于看向余初的脸,问他:“疼不疼?”听起来就像:“傻不傻?”
余初看见他心疼的眼神,心脏剧烈一颤,忙移开眼,却又悄悄地抓住他的袖子。
针扎下来的时候,谭知静把余初的手握进自己手里,看那针头一下一下刺进余初的皮肤,画出一只更加清晰的海鸥。
文完了,谭知静问清楚文身后的注意事项。等都说完了,那老板说:“我把多余的钱退给你们吧。”
余初有些不好意思,说:“给你店员当精神损失费吧。”
老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管他,咱们论咱们的。今天这事呢,咱们算是各有不对,就各打五十大板,我说话是有点儿不好听,不过你一开始那劲儿也实在是招人烦——”
谭知静打断他,“你要是退钱就赶紧,我们还有事。”
老板嘿嘿一笑,“有什么事儿这么急?是迫不及待要好好欣赏一下某个小朋友身上新添的漂亮东西吗?”
谭知静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余初脸上慢慢地红了。
老板退钱的时候又夸了余初几句,说他耐疼,还说小朋友专门挑最疼的白染料,就是为了文出来的图案看起来干净,生怕有人不喜欢。
谭知静深深地看了余初一眼,余初害臊地把脸靠在他肩膀上,双手一直环在他胳膊上,直到要上车时才松开。
坐进谭知静的车里,第一件事就是用消毒纸巾给手消毒。谭知静觉得那种店里鱼龙混杂,脏得很,让余初用两张纸巾。
擦完手,余初心虚地低下头,说:“你要骂我吗?我准备好了。”
“需要我骂吗?道理你都懂吧?”
“嗯……”余初低着头抠自己干干净净的指甲,感觉到身上那处文身是活的,一点一点地拨醒他。他忽然觉察到自己这幅文身的含义远比他事先以为的更丰富。它不仅是在自己的身体上,也在谭知静身上留下了痕迹,所以知静哥哥刚刚那怒气也是因两个人而来。
“知静哥哥,我是不是耽误你事儿了?”他问。
谭知静擦完手又开始擦方向盘,说:“没事儿,都安排好了。”
余初忍不住偷看他,想看他累不累,有多辛苦。
“你们本来要去县里干什么呀?”
“要账。”
“啊?要账还要准备烟啊?”
谭知静轻声冷笑,“没听说过那句话吗?欠债的是大爷。”
是吗?余初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他的亲生爸爸就是欠债的,却不得不跑了,不然会连累他和他妈。姥姥说他亲爸爸是天生坏种,是赌徒和混蛋,尽管她从前非要把女儿嫁过去的时候,说的是完全相反的话。
余初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遗传了亲爸爸的坏种基因。
“想什么呢?”谭知静问他。
余初眨了眨眼睛,把这些心事一点一点地眨回去,问:“知静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我的文身吗?”
谭知静把用完的消毒纸巾扔进垃圾桶,倾身压过来,狠狠捏住余初的下巴。
第45章 白鸥振翅欲飞
他的手上用了力道,捏得很疼,但比起刚才被针扎的疼可差远了。
余初仰起脸,张着唇,舌尖颤抖。谭知静也张开嘴来,眼睛盯着余初的嘴唇,缓缓地低下头,临碰上时却又撤了回来,坐回到驾驶位上。
像是紧缚在身周的那张网骤然松开了,余初跌了下来,窝进座位里小声地喘气。
谭知静给自己点了支烟,脸朝向窗外抽着烟。
余初慢慢地凑过来,趴到他腿上,闻他呼出的烟味。
可是知静哥哥怎么会在车里抽烟呢?
他猛地坐起来,看着一缕烟从那双薄唇里溢出来,弥漫在谭知静的脸前。那双迷人的眼睛藏在烟雾之后,因为这团雾蒙蒙的缓冲,终于卸下枷锁,不再克制地直直地看过来。
“知静哥哥,你喜欢的。”余初肯定说。然后他穿过这团雾,张开的嘴唇吃进去一些,他含着这缕烟,和谭知静的嘴唇贴在一起。
激动得浑身发抖,似乎过去很久,余初才发现自己不能动了。那张缠住他全身的网又回来了,比刚才更紧地缠绕着他。胳膊、手、肩膀、膝盖,都是网的一部分,嘴唇、眼神、气味,甚至包括谭知静呼出的那缕烟,都让他深深陷在谭知静的怀里。
谭知静紧紧抱着他,将他向上提了一下,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抱起来,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又像是不知道要带他去哪儿。
余初总感觉他像是被困住了,似乎曾经剧烈地挣扎过,但是失败了,所以放弃,而痛苦并未因放弃而消失。
手经过身体的各个部位,和抚摸没有半点儿关系,就是掐。急促的呼吸滚烫地贴着皮肤,牙齿危险地时隐时现,从这儿烧到那儿,每一下都以为要狠狠地咬下去了,咬下一块肉。
余初知道知静哥哥不是故意要带给自己疼痛,他已经和谭知静融为一体了,从未这般心灵相通。他终于知道知静哥哥想要什么了。他在这副压抑着巨大激情的身体里感受到滚滚的岩浆,谭知静自己已经被这岩浆吞没了,却还在妄图制住它,不让它殃及自己。
余初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谭知静,眼里充满泪水。无论知静哥哥怎么失控,他始终都没有碰到自己的文身。
理智是突然间回来的,谭知静毫无预警地放开余初,让他坐回到副驾上。手里的烟积了长长的一段烟灰,也许还有烟灰掉到车里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香烟燃到头,放下窗户,朝外吐出一大团烟雾,把烟蒂在垃圾桶里捻灭。
余初又凑过来,不遗余力地往他身上靠,轻抚他的小臂,“知静哥哥,我带了酒店的房卡,离这儿近。”
谭知静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又带上枷锁,“你受不了我。”
说得明明白白,不是青涩的身体受不了粗暴,是余初受不了他。
余初说:“受得了。”
没有比这更确凿的认知,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全身心地接受谭知静,那就一定是他余初。
谭知静启动了车子,没有去余初说的那家他们以前补课时去过的酒店,他带余初回家。
橘猫跑出来迎接主人,却发现已经有外人占了它的位置,又飞快地逃开了。谭知静紧搂着余初的身体,抚摸的时候将人抱离了地面,鞋子乱蹬着甩到地上。
他们互拥着跌进沙发里,互相嗅闻对方的味道,嘴唇与嘴唇用力地相互碾动。余初一直在忍不住地发抖,好像冷着一样,但显然不是。他浑身滚烫,谭知静却仍不停地抚摸他,在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揉搓,像给他取暖。
余初已经不会思考了,不只是大脑仿佛消失了,所有的身体部位和器官都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张开了嘴,在谭知静轻碰他嘴唇的时候,他将谭知静的上唇含住了。
湿热的触感让谭知静受惊地停住了,他撑起身体,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竟有几分腼腆。
余初顿时激动得发狂,不管不顾地使劲儿扒着谭知静的肩膀,让他再低一点儿,或者自己仰起头,再高一点儿。但是谭知静笑着躲闪。
余初忍耐着躺了回去,浑身难受地在沙发上扭来扭去,他的嘴巴乖乖地闭上了,手脚却补偿般地更紧地攀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