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门拆了,灶台在那边,这儿加个中岛台,洗菜备餐都方便,就我俩时,直接就在中岛吃饭了,配上一盏别致点儿的灯,做一个餐厨一体的空间。”
说话也不用隔着一道门,多好。
陆景越想越有劲儿,伸手要去摸手机。
乔以棠把果盘往桌上一放,眼明手快把他手机给收了,又顺势推他起身,“吃完了别坐着,积食,起来走两步。”
陆景被迫绕着餐桌兜圈圈。
乔以棠揣好手机,就怕他这性子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一回头就让沈祈嚣找设计公司。
“三楼也得整一整。”
主要还是乔以棠那房,原本就是备用衣帽间,衣柜架子格成排成摞,哪像人住的房间?临时住一两晚也就算了,长期下来像什么样?
陆景走了两圈就扶着椅背陷入沉思,“你喜欢哪种装修风格?要不干脆全屋全部铲了重来得了……”
这人思维跳跃可大,前一秒还在说厨房,这会儿已经奔着全屋去了。
乔以棠确认把手机搁远了,才说:“别折腾了。”
“为嘛?”陆景觉得自己灵光一现全是好主意,现在好主意被当场扼杀,不爽极了。
“中岛设计不适合做中餐。”乔以棠说,“煎炒煮炸油烟大,搞那玩意儿你是想一边吃饭一边吸油烟吗?”
陆废柴有破坏没建设的,哪里懂这些门道?
“而且,”乔以棠说,“我明年就不在羊城了。”
Z大就是羊城乃至岭南地儿的王者,乔以棠的“Z大梦”可是被陆景亲手打破的,他不得不提醒道:“全屋装修要多久?装修完了散甲醛,这期间我们住哪儿去?我可以去学生宿舍,你呢?回大宅吗?”
陆景:“……”
陆霸霸有的是钱,为什么离了这屋就没地儿去了?
陆景不服,要争辩,乔以棠却看透了他,抢先一步道,“还有拉斐尔,我当然知道你有别的地方住,可空间不够,哪儿容得下拉斐尔撒泼?”
陆景:“…………”
乔以棠:“我不在,就只有拉斐尔陪着你了。”
简直就是夕阳西下,晚年凄凉的老人与狗。
冷水滋啦一下兜头浇灭了陆景那满腔热情。
乔以棠摁着他坐下,捏着他的手,那十指匀称白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艺人的手。
“我就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他慢慢在陆景身前蹲下,言语间的未尽之辞无需言明。
陆景沉默。
乔以棠的手刚下过冷水,掌心泛着微凉,这双令陆景无数次嫌弃的手,皮肤状态在夏天会缓和一些,可零距离覆盖上来时,糙砺感依旧强烈。
怔愣间,粗糙宽实的手缓缓拢合,最后将白皙细腻的那双彻底裹紧收入掌心。
靠得近了,淡淡的烟草味儿便也清晰了起来,雄性荷尔蒙强势专横,不容置喙地将他拽入迷迭流涟的梦境,陆景指尖颤,心也悸,脑子更是糊成了一滩。
十八岁的少年神情坚毅,一如他日益出落得利落硬朗的面部线条。
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陆景想。
他俩的“同居”本来就有试用期,双方都有随时喊停的权利,半年前,乔以棠申请寄宿喊停过一次,那会儿陆景怎么也不明白乔以棠为什么非得去住校,现在回想起来,只怕那便是苗头。
“以棠。”陆景静静地看着乔以棠,说,“什么时候的事?”
没头没尾的一问,二人却心知肚明。
乔以棠仰着头,目光清澈,“暑假,寒假,元旦,或者更早一点,我也说不清。”
一个人,一座城,恰好他伫足,恰好他赶来。
将羊城的记忆裁裁剪剪,褪冗去繁,余下的每一个记忆节点,皆独一人。
气场全开如天神降临在校的陆景。
轻描淡写教导自己应对霸凌暴力的陆景。
咋呼着去开家长会的陆景。
拿着成绩单到处嘚瑟显摆的陆景。
山野间画板前心无旁骛的陆景。
努力板正身姿以长辈自居的陆景。
……
悠然而明快的橙花香,一年来早已丝缕清素萦绕着融入了乔以棠生活的细末处。无数细碎的片段交合汇集,拼接出一个鲜活生动的人形,幼稚的,矫情的,蛮横的,撩人的,骄傲的,优雅的……却是最可爱的。
这人还会魔法,画笔一挥,便将乔以棠跟这世界的那点儿浅薄羁绊绘出了瑰丽纷呈。
无论是残破出租屋那一纸速写涂鸦,还是满画室的色彩斑斓,都是陆景为少年平凡生命赋予的奇迹,在他寡淡的人生中泼出了浓墨又抹开了淡彩。
他是少年的憧憬,是少年的渴求,承载了少年的毕生倾慕。
因为他,少年生命中再无“将就”二字。
喜欢他,爱上他,本就这么理所当然。
在那毫不掩饰的热烈的视线中,陆景思绪混乱,失了语。
饶是天天将人挂嘴里喊儿子,可终究不是他儿子。
哪怕乔以棠的户籍落在自家户口本上,也是为了学籍而做出的一时权宜。
乔以棠只是借挂、借住,如今年满十八,监护权早就自动解除,乔以棠作为一个具有独立行为能力的个体,他会成长,会离开,唯独不会毫无根由地留在这里。
乔以棠也就来了一年。
——自己却已把他纳入了生活规划里。
别说离开,乔以棠就是申请个寄读,他都不乐意。
度假村之行归来,他一直龟缩着,乔以棠不提,他就装傻;乔以棠暗示,他干脆跑路,这般又躲又避,唯独不敢找乔以棠说明白,不正是怕么?
怕关系变质,更怕决裂。
有些事,小孩子可以不懂,可以考虑不周,但他不能。
哪怕乔以棠是真喜欢男人,哪怕他们只是名义上的收养关系。
监护权的解除并不阻碍他主动承担监护人的教导责任。
陆景正视问题:“你喜欢男人?”
乔以棠却是双眼一弯,“我喜欢你。”
陆景:“……”
大尾巴狼就大尾巴狼,装什么纯情天真少年郎!
陆景抽手,戳在乔以棠脑门上,嗔怪道:“说人话。”
乔以棠顺势往后仰,陆景怕他真摔了,连忙伸手去拉人,不料小兔崽子心黑得紧,抓着他手稳住身形后竟是不肯松开了。
反了,真是反了!度假村里偷摸着亲他嘴角一下都仓惶失措跑得比受惊兔子还快的乔兔兔,现在会耍流氓了!
乔以棠单膝跪着,捧着陆景挣扎的五指一下一下地捋着,然后双掌一合,又给捂实了。
陆景没辙,放弃抵抗。
“乔以棠。”他端起家长的架势,冷冷道,“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乔以棠:“阿景说什么我都听。”
少年眼睛干净又透亮,他把真心献出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陆景的震惊早在夜半一吻中被炸成了烟花消失于天际,他可算看清了,这小兔崽子短短几天时间就自行进化出了没脸没皮的属性,跟他不断拔高的身高一样,自己只有接受的份儿。
陆景:“听我的,那就不要闹。我知道你以前不容易,孤身无倚仗,单肩独臂撑着苦日子在挨,到了羊城,我无意中帮了把手,生平第一次当爹,我也没经验,如果是我有失分寸让你误解,令你产生了错觉,把感激和依赖错认为爱慕——”
陆景觉得自己这Parental Guidance是真苦口婆心。
“你今年十八岁,经历太少,阅历有限,一时迷惑很正常,我自己就是过来人,我承认,爱情很美好,但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容易过度美化……”
乔以棠歪了一下头,“你是不是还想说这条路不好走,回头是岸,趁还来得及赶紧直回去?”
陆景:“……”
有种被小兔崽子鄙视了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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