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法则(44)
一箭双雕。
约书亚感到一阵背脊发凉。他提上箱子,拔腿想离开这战场中心,偏巧洛伦佐侧过了头来,他盯着他笑了一下,嘴唇无声地了动。
“生日快乐。”
他像被水泥凝固在那里——今天的确是他的生日。
洛伦佐朝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锃亮的皮鞋宛如两柄尖刀,步伐却优雅而落拓,他脚下鲜红的地毯似乎是由血液所染就,底下铺着无数人的累累尸骸,这个男人踏过它们来到他面前,以死亡与罪恶作为爱的献礼。
约书亚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但任何凶猛的生灵都懂得趋利避害。
他想过很多对付路易斯的办法,但没有一种比他的继父做的更直接,更大胆,更娴熟,更无迹可循到近乎魔术——尽管路易斯还没死。
一想到倘使自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这个男人可能有一天会把这种手法用在他的身上,约书亚就想躲得远远的,而事实上当洛伦佐离他近在咫尺,他就被他致命的魅力吸引得不能自拔,像块接近磁场的磁石。
“喜欢这个礼物吗?”
洛伦佐与他擦肩而过,嘴唇擦过他的耳畔,约书亚一时说不出话。
他固然不甘心路易斯第一次遭遇重创不是由于他送给卡博拉的那卷录音带,但这个生日礼物来得太震撼了,让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洛伦佐站在他身旁,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了他的手背,在他背后停了脚步。
“还想留在这看戏?”
“现在不能走,会被怀疑。”
约书亚抓住旁边的手提箱,摇了摇头。
“砰——”
突然之间,天花板上的枝型吊灯爆裂开来。
沉重的铁架晃荡着照着洛伦在的砸下来,约书亚条件反射扑过去,却被对方拽入了怀抱里,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上方炸开来,一股可怕的冲击力将他们推了出去。窗户的玻璃碎片四散飞溅,石块冰雹般的接踵而至,烈焰的火舌遮天蔽日的吞噬了一切。
几分钟后,约书亚从短暂的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洛伦佐搂在怀里,不远处的窗户冒着滚滚黑烟,地上全是炸碎的玻璃渣与石块,遍地都是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幸存者们在乱石堆里挣扎蠕动着往外爬。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约书亚的耳朵嗡嗡作响,隔了一会才听清耳畔略微急促的呼唤:“感觉怎么样,约书亚?”
约书亚缩在他怀里,恍惚间觉得这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眨了眨眼睛,逐渐从这种幻觉中脱离出来,试图张嘴回应,但口里全是血腥味,臂膀也跟着袭来碎裂般的剧痛,痛得他没法发出声音。
洛伦佐看了一眼身下男孩苍白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注意到他的左边手臂不正常的耸拉到一边,就知道那是骨折了。他伸手将自己脱臼的一边肩膀精准地按了回去,温柔地弯下腰:“勾住我的脖子。”
约书亚顺从地照办,他小鸟依人地缩在继父怀里,被他抱进了车子里。
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没法干什么了,只能安分一点。
“没想到路易斯留了一手。”
洛伦佐关上车门,按住刚才脱臼的那边肩膀,一只手同时搭在了那里。枕在他腿上的男孩体贴地替他揉了一下伤处,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疼吗,爸爸?”
“有点,可你现在没法帮爸爸止疼。”洛伦佐垂下眼眸,扯了扯唇角。
约书亚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优雅而神秘的男人第一次显得有点狼狈,眼镜早不知去了哪,那头永远梳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凌乱地披散着,有几丝被汗液濡湿了,贴在脸上,但丝毫不妨碍他的俊美。
他忍着疼痛,伸手将那些乱发拨开了,被洛伦佐轻柔地捉住了手。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两人紧贴的脉搏有着近乎一致的频率与温度。
“今年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因为疼痛,约书亚的声带有些颤抖,但仍然努力地咬文嚼字着。这既不是讨好,也不是诱骗,只是他想说的。
“谢谢你,但我希望能自己完成这件事。”
从窗户缝飘进来细小的雪花,落在男孩的脸颊上,犹如一滴剔透的眼泪。
洛伦佐强忍着后背肌肉撕裂般的剧痛,低下头,把它吻化了,吮进了唇间。长长的睫毛蝶翼一样扫过约书亚的脖子,引得他心头一酥,小小地叮咛了一声,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男人的鬓角。
车子缓缓停稳,车门被打了开来,约书亚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里往洛伦佐怀里缩了缩,被他用大衣裹紧了些。昏黄的路灯照得他有点眩晕,目光随雪花飘落到结满冰霜的路面上,看见他们俩交叠的身影仿佛倒映在镜面,整个世界只有彼此,除此以外别无他物,美得犹如一碰即碎的梦境。
他攥住男人的衣领,手掌触碰到他炽热的胸膛,却感觉如履薄冰。
“不过短时间内,爸爸是没法放你走了……我们还有好几笔账要算呢。”
门被打开前,约书亚听见洛伦佐这么低声说道。
他的心脏忽地缩紧了。
Chapter 39
背部接触到柔软的床面,身体松弛下来时牵动了胳膊的伤处,约书亚呻吟了一声,咬住了自己的衣领。洛伦佐将他放平,用随身携带的手术刀裁开了他已经破烂兮兮的西服,使男孩受伤的胳膊暴露出来,轻柔地在红肿部位摸索着,以此判断骨头断裂的位置与受伤的严重程度。
在摸到那块碎骨时,洛伦佐的心忽地沉了一沉。
他抬起眼皮,看见他的小继子大睁着眼,颤抖的喉结仿佛要挣破颈部滑嫩的皮肤,男孩忍耐着这触碰引起的疼痛,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音节:“怎么样?我伤得重吗……会不会落下残疾…?”
“乖,别担心……爸爸保证会治好你。”洛伦佐附到他耳边低哄着,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男孩沁满汗液的额头。
一股混合着继父气息的特殊幽香钻进约书亚的鼻腔里,奇迹般的令他被疼痛拉扯到极限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点了点头,用另一手抓紧了手帕,捂在鼻子上,好像上面有什么麻醉剂。可真正含着麻醉剂的针头被精准地扎进断骨的间隙里时,约书亚仍然颤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伸手揪住了垂到脸上的一缕发丝。
“嘘。我在这儿呢。”洛伦佐拢住他的后脑勺,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如果痛得受不了就哭出来。”
约书亚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如同灵魂深处的某个闸口被打开了。但他依然习惯性地吞咽着疼痛,就像以前遭受虐待时那样一声不吭。这并非一种无用而可笑的倔强,而是一种潜意识形成的习惯。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会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哭泣。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并不会换来他渴望的——被所爱之人关心,被温柔的对待。
但偏偏这个他最应该防备的人破坏了他扎根在了大脑深处的认知。
这温柔无疑是致命的飓风,吹枯拉朽地摧毁着那些牢不可破的围墙。于是他像个刚降临人世的婴孩一样,在洛伦佐有条不紊地给他上好夹板,一圈一圈细致地裹上绷带的时候,把头抵在了对方胸口,小声抽泣起来。
“你该不会是在对我撒娇吧?”
男人胸腔里发出喑哑的笑音,喉头滑动着,滚过他的眉心。
“你以为爸爸这样就会心软,不跟你算帐了?”
约书亚默认般地一动不动,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进对方的领口。
滚烫的液体仿佛熔岩淌到洛伦佐的胸膛上,像要将那块皮肉灼穿了。
“我会等你好了再教训你。”
他捉住怀里小家伙纤柔的后颈,低头端详了一番他泪眼迷蒙的脸,从泛红的眼角一路啄到下巴,才吻住了男孩的唇。
他克制着那种几乎那种想将小继子连骨带肉嚼碎吞进肚里的冲动,在约书亚的呼吸开始紊乱前就浅尝辄止,将他的身躯平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