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吧!”
靖德市的农贸市场和五金市场离得很远, 约莫是个对角线,城东和城西。
厉涛歌逗他:“像不像‘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白岐玉笑着捶了他一下:“贫吧你。”
二人一合计, 准备先去农贸市场,怕晚了东西不新鲜。
厉涛歌劝白岐玉在车上再睡一会儿, 但后者拒绝了。
即使阖上眼, 也毫无睡意:对白岐玉来说, 一日不结束现实中的噩梦, 他就一日睡不好觉。
困着也好,他想, 是为了日后的安心的睡眠。
半暗将明时分, 车窗外的天色昏沉暧昧, 整个城市处于半睡半醒中,睡眼朦胧的。
白岐玉发了一会儿呆,在天地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时刻,有了点游戏文案的灵感,便掏出手机打字。
主线剧情第一个小高\\潮要收尾了。
【……于是,坎蒂·佩恩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肿瘤头颅的树枝在窗外张牙舞爪,他签下了契约。】
【而那个信誓旦旦要保护他的东西,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大或伟大。】
【它只是得益于‘种族优势’,单纯的比他高级了一点而已。当然,‘点’的量度是针对那位亘古存在的旧日领主来说的。】
【甚至说,它与‘祂’,或者说‘牠’的本质并没有太多不同,是如出一辙的恶意、沉浸于杀戮、疯狂,并未脱离任何低级欲\\望。】
【这样的东西,是信不得的。是卑鄙、下流的。】
【于是,他们定下了契约,但谁都没想着履约。】
【契约是给有契约精神的“人”设计的,显然二者都不是。】
【最后,坎蒂·佩恩逃去了银月光辉之城,偷窃了不属于自己东西的肿胀头颅,则被祂……】
等候绿灯时,厉涛歌饶有兴趣的扭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牛逼。”
“什么啊?”白岐玉笑着看他,“给点读后感。”
“问我这个美术人员……”
“这时候知道自己是美术人员了?”白岐玉噎他,“不是白马王子,哦不对,黑马王子么?”
厉涛歌痞里痞气的笑起来:“哎哟,这就记仇了?……给我点时间想想啊。”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白岐玉垂着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只能看到精致的小半张脸。
经历了这么多,他气色不太好了,可唇仍红润的像苹果。
莫名的,他又觉得,白岐玉不太像小苹果了。
像白雪公主。
那边儿,许久没收到回复,白岐玉催他:“别想赖账,快说。”
厉涛歌收回心里不合时宜的旖旎,清了清嗓子:“你的措辞里,绝望够了,但疯狂不够。克苏鲁神话里,接触‘不可名状’后,往往就两个结果:狂热的崇拜,或者恐惧到疯魔。”
“就是说再极端一点?”
“差不多。”
白岐玉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删删减减,继续敲打。
厉涛歌开车技术很稳,到第一农贸的时候,也不过5点20分。
天还黑着,只有微不可察的熹光在天的最边际,预示着鱼肚白黎明的到来。
即使天还没亮,人流已经熙熙攘攘。
多得是批发后回小市场卖的二道贩子,也有勤俭持家的老人、周围住民。
临近国庆,大家都想多攒点,防止节后涨价。
商品规模也出乎二人预料,大片的蔬菜水果、水产生鲜,活牛羊,干货……甚至宠物店,农饲料,种猪种羊,但这些都是要预订的货。
除此之外,早餐、糕点摊……临近门口,就有大锅炉架起,百十个鸡蛋糕热腾腾的等候出炉,温馨的食物香味晕染出早市热闹生活。
厉涛歌也去排队买了几个,当早餐,看着白岐玉一点一点吃下一个,自己毫不介意的把剩下的都吃了。
清单上的东西说好弄也不好弄,比如:
“老板,您这儿有5斤以上的白公鸡、黑公鸡吗?”
“黑白的?”戴草帽的老汉蹙着眉头,“非要黑白的鸡么?俺这有2年的土柴鸡,家养的,肉韧,好吃!”
厉涛歌绕开老汉叉着腰的身子一看,两大笼子的鸡、连带着院子里连跑带跳的,全是花的。
逛了三个摊,在一个角落的小妇人处,才勉强找到了5斤1两、5斤3两的黑白公鸡。
由于清单要活鸡,二人让小妇人捆好了,放进袋子。
鸡实在是大,公鸡冠子在塑料袋外冒出来一截,腥红狰狞如凝固的血,还在不住抖擞,颤动。
白岐玉需要很努力的系紧袋子,才不会让鸡扑楞着飞出来。
突然,那红化作液体,徐徐燃烧起来。
它极速蔓延着,一瞬就扑在了白岐玉身上,灼烧他的手臂、他的脖颈……
“滋……滋……”
一瞬间,空气中充盈着蛋白质被烧焦的恶心味道,还有松脆柴火被引燃的烟臭味……
又来了。
即使眨眼过后幻觉消失,白岐玉胃中仍翻滚起来。
赤红的畸形器官扎眼的矗立在那里,看的他干呕了好几次,差点把刚吃的鸡蛋糕吐出来。
他这样,着实把厉涛歌吓了一跳:“怎么了?你缓缓!”
小妇人也吓了一跳:“那个,还没结账呢……”
厉涛歌应着老板,一手帮白岐玉拍背,一手扫二维码。
白岐玉眼前发花,像大病未愈的病患,蹲在地上蜷缩起来。
周围过路的大伯大婶们都忍不住关心他:“没事吧小伙子,低血糖啊?”
“他没事,大爷大婶们,谢谢您们啊!我照顾他就行。”
“给他吃点糖,喝点水!”
“好勒!”
厉涛歌赶紧把两只大公鸡放进行李箱固定好,去旁边小店买了巧克力和水。
白岐玉灌了小半瓶水,才压下去恶心感,耳中一片嗡鸣。巧克力则一点没吃,一想到那股甜腻味儿,他就犯恶心。
被灼烧的感觉太真实了,一想到那纯粹、炽热、不带一丝杂质的腥红,白岐玉又想吐。
“我已经托了同城快递去开中药,”厉涛歌安抚他,“等到了,第一时间给你熬制,到时候就好受了。”
“嗯。”白岐玉紧紧闭上眼,站起身子,面色惨白如纸,“走吧,还有好多要买呢。”
生糯米,红馒头,酥皮糕点,白山羊血。
整只羊、猪、牛,都去除下水分为两片。
出手阔气,所以白岐玉要求把“头颅”完整的给他时,条纹衫的壮汉一口应下。
转账后,壮汉吆喝着伙计帮忙装车,要了他的地址,不经意道:“三大牲,排场很够啊。立堂口?”
白岐玉一愣:“不是。”
壮汉乐呵呵的一挥手:“不用瞒我,整个农贸市场就我一家现宰现杀的,靖德里谁家搞法事都是找我。我看一眼你单子……黑驴血我这也有,一并给你做添头了!”
“谢谢……”白岐玉抿了抿嘴,“不是立堂口……总之,是弟马师傅要的。”
壮汉也再没多问:“那就祝你万事如意!所求皆灵!”
白岐玉诚心的双手合十:“承您吉言。”
不知是屠宰场血腥味太重,还是摊子上陈列的活猪头、羊头太狰狞可怖,白岐玉又胃中一片翻滚。
他觉得诧异,又觉得是被“祂”感染的原因:他过去从不怕血腥,小时候跟着奶奶去市场,看师傅杀活鸡,都一点也不怕。
他记事早,奶奶捂着他的眼睛,他却从奶奶温柔的手缝里偷偷朝外看。
师傅手起刀落,大公鸡的喉咙断了,鸡头扭曲着软下去,血喷涌而出……
是温热的,腥甜的。
很甜。
白岐玉一个激灵缓过神来,便听到厉涛歌口中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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