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一片就是高层办公室了,或者是监工时的休息室。
紧挨着的同款天蓝色门上,是很怪的一个洋名字,像德国人。对面是个中文名,用很老式的印刷体刻印的繁体字,叫“林镁拓”。
“好老式的名字,”白岐玉感慨,“现代人很少以金字旁的字起名了。”
他拿起相机,专门拍了几张这个名牌,才戴上手套推门。
没能推开。
接连三个门都是。
不是那种上锁的感觉,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堵住的拥塞感。
“奇怪,锁锈住了?”
白岐玉捏起狼眼手电,仔细去看锁孔。
老式西洋门锁,锁孔大而外漏,但内里太黑,看不出来是锈满了,还是用东西堵住了。
他摸出一个铁丝去捅,倒是畅通无阻,可惜他没加点在盗窃,没能电视剧一样“啪”一下捅开。
霍传山见他受阻,也俯下身子看,没能得出结论。
二人只得作罢,继续朝前走。
回廊一共六个房间,另外三个都清空了,没有名牌,也没有内容物。
倒数第二间,也就是挨着德国人的房间有点奇怪。
特别脏。
虽然年代久远,所有房间都脏,但这一间的脏格外严重。
四面墙漆黑无光,轻轻一抹就落下黑灰,像火炉内部久年火烧火燎的模样。
霍传山说可能是某种霉菌的分泌物。例如黑霉。
一听是霉菌,白岐玉立马就觉得菌丝已经钻到他的鼻腔、喉咙眼儿了,又刺痛又痒,赶紧抬脚往外走。
离开前,白岐玉鬼使神差的回头,头灯漫射的光扫过——
什么都没有。
漆黑的四面墙甚至吸收了全部的光线,像贪婪巨兽的口器,这间漆黑的房间安静的躺在它该在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一路出了回廊,走下二楼,从楼外上了三楼,白岐玉还沉浸在漆黑的渗人中。
“阿白?”
“啊……”白岐玉回了神,刚要说话,卡住了。
他想起来莫名的既视感来自哪里了。
404的尸体消失的房间,也是这般,四面墙溅射着漆黑如黏稠黑泥的东西,黑的可怖……
白岐玉几乎是用跑的往回走,吓了霍传山一跳。
楼梯在奔跑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霍传山朗声叮嘱他:“慢点!小心!”
白岐玉置若罔闻,冲到那间屋子前——
他发誓,他真的看到了“手掌印”。
像一个人被活活炙烤,在火炉内部,绝望挣扎、又无计可施的痕迹。
密密麻麻,从墙角到天花板,大小不一的遍布黑灰上……
他掏出相机,拍了十几张,又换个角度拍。
等霍传山赶来时,他什么都不想说,把相机递给霍传山,让他自己看。
后者接过来,翻看着相机,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是……”
这一次,霍传山难得的说不出解释来。
因为照片中的异象,无论谁来看,都能感受到挑衅无神论者的黏腻恶意。
方才一瞥,白岐玉没能看清,再仔细看照片,发觉了这片图案的诡异之处。
手印的疏密分布是有规律的,像一个肿胀的蘑菇。
还是那种杆很粗,顶也不大的蘑菇。
“杏鲍菇?”
其实有一个更贴切的形容词,白岐玉有点耻于开口。
看出了他的窘迫,霍传山低笑一声:“对阳/具的崇拜古今中外的神话体系都有,不过阳/具在任何一种文化中都是‘至阳’的存在,是神圣的,如果是灵异事件,不该是这样。”
他一口一个阳/具的,似乎毫不觉得这个词不该是日常用词,听的白岐玉面红耳赤。
他不自然的打断男人:“也说不定,这个形状只是巧合呢?湿婆不就是禁欲与纵/欲的矛盾体么?崇拜阳/具的邪/教仔细找找也不是没有。”
被霍传山开口闭口的一搞,白岐玉的恐惧都退散了。
他再次迈入这个漆黑的房间,仔细的扫量每一个角落。
然后发现,那些手掌印或许真的不是灵异事件,而是因为黑灰太吸光,导致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清黑灰上凹凸不平的印痕。
在白岐玉思索为什么会有这种痕迹时,霍传山说:“或许,我们不是第一个来这的。”
白岐玉恍然大悟:确实有这种人,喜欢留下“到此一行”之类的痕迹,彰显存在感。景点上有,城市探险圈子里也有。
白岐玉嫌恶的说:“真不文明。两种意义上都是。”
三楼一整层全是空房间,走廊上横竖着报废的没被带走的桌椅。
四楼就到顶楼了,站在回廊尽头,可以很近的看到天花板上垂下的起吊用的装置。
在一楼看,感觉也就那样,真到了面前,是种很震撼的感觉,单是一个轴承就比一人高,白岐玉站在旁边,像是足球旁的矿泉水瓶儿。
霍传山好点,是大一点的矿泉水瓶。脉动款。
白岐玉被这个比喻笑的不行,让霍传山站过去,给他拍照。
男人很好脾气的被白岐玉摆弄姿势,无奈的任他拍。
“你不拍吗?”
“我就不了,”白岐玉翻看着“杰作”,笑意盈盈的,“我从小到大都不上相,谁拍都丑的要命……”
墙壁上还残留有当年的生产管理条例,用中、英、满,三文写着,密密麻麻一大张纸,很富有历史感。
“……你看这条,好奇怪,”白岐玉喃喃道,“如果看到身披黑袍或者拿着金属器械的人,不要害怕、不要恐慌,请装作没看见,并继续你的工作……”
而且奇怪的是,这一条只有中、满文版本,没有翻译成英文。
也就是说,专门写给厂里的华夏工人看的。
白岐玉越品越觉得古怪:“这是什么恐怖片才有的设计?”
霍传山也凑去看,了然道:“那个年代的洋人工厂,很多都有类似的奇怪条例。”
“当时,基督教尚未展开大规模的传教,神父等神职人员的存在被本土人民视作异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又不屑于朝底层人民传教,便粗暴的采用禁止条例来避开正面冲突。”
“是吗?”白岐玉狐疑的又看了几遍,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场景,“但形容神父为什么要用‘拿着神秘器械’来形容,不应该是‘拿十字架’么?”
霍传山提醒他:“‘十字架’是外来词汇。”
“……好吧。我是觉得这种条例只会起负作用,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恶意传播恐慌。”
“那又如何?”霍传山反问,“管理人员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白岐玉瞪了他一眼:“打住。又是什么‘恐惧是统治,语言是枷锁’这类话题是吧?你那天和林明晚还没聊够?”
霍传山低低的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站在四楼回廊从上往下看,一楼的景色一览无余。
大型仪器们全数泡在水中。
水面上,繁密复杂的部件清晰无比,不乏光泽鲜亮,看上去与现代产物区别不大。
水面下,幻境之水浮着黑幢幢的倒影,庞然大物们隐藏在黑暗的保护色里,被水折射泡涨的轮廓模糊而不可名状。
废弃的机械。
无人涉足的几十年。
想到这片隐匿于城郊的秘密被自己发掘,白岐玉就悸动不已。
他一连拍了许多照片:“你看东南角那个,链条的油漆还都透亮呢,一点都没锈……”
“嗯。”
“我之前还没法理解‘末日废土’题材的游戏的魅力在哪里,现在懂了……”
霍传山笑着应他。
白岐玉激动地四处拍照,霍传山就任劳任怨的给他打光,探路。
叽叽喳喳的兴奋了一会,白岐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耳垂有点红:“咳,你也来看看我拍的照片……看看光线收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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