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131)
作者:琉小歌
时间:2020-11-28 08:4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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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决若有所思道:“好似,万物如刍狗,我为蝼蚁。”
童殊心头一凛:“你——”
景决却摇了摇头,表示不谈他自己,只道:“悟道境在扶道境之下,我虽无从感知上人的境界,但晋到真人,时而会有一种感识——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万物越是细微,自身越是渺小。”
说到这里,童殊恍然大悟。
魔修的等级与道修的“道人、真人、上人”相对应也分三等“魔人、魔王、魔君”【注1】。
景决的这种感觉,他在晋魔王时,也曾有过。
如果说真人已有这种无力渺小之感,那么上人的这种感觉只会更深。
他猝地想起了令雪楼。
然后敏锐地意识到,令雪楼也曾有过冉清萍这般表现。
好似做什么都没了意思,且这种无趣不同于长吁短叹的无聊,而是多叹一口气多说一个字都懒懒的,恹恹的。
好似这世间再没什么值得留恋。
厌世之感。
而这种表现,在令雪楼身殒之前那段时间特别明显。
童殊惊问景决:“你有否觉得冉清萍与之前不一样?”
景决深思片刻,缓缓道:“厌世之感更重。”
不谋而合。
他们心思一处,一时无话。
上邪经集阁一层的内门楹上挂着一对字“飞升难,上邪远”,童殊从前见到,只觉这对字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道理,挂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不太恰当。在这一刻,陡然心神一坠,才觉出自己是自己自命清高了。
越是寻常的、直白的道理,越容易被忽视。
飞升难,上邪远——这六个字,不知凝集了多少大能殒落在天门之前的一声叹息。
前有令雪楼,冉清萍会不会也一样,在登仙的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这么想来,或许阿宁的存在,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阿宁跟着,冉清萍不是一个人。
不至于完全的孤寂。
可转念一起,若只为不无趣而随便留个人在身边,又无异于引鸩止渴。毕竟就算冉清萍不愿多谈,但阿宁害冉清萍断臂的嫌疑是明摆着的。
阿宁一边是对冉清萍的真情实意,一边又是痛下杀手,这个人首鼠两端到这等地步,到底意图何在?
这些疑问,在童殊肚子里滚了一遍,却无从与正在回溯的景决谈起。
一股浊气缓缓吐出,他无奈地瞧着端端正正立在身旁的景决。
也不知世间那些情侣当情人正在眼前时,会有什么冲动。童殊此时很想握一握景决的手。
可叹的是,他只能再三告诫自己现在是景昭,只好朝着景决深看了片刻,而机警如景决,已经微微颦眉睨了他一眼。
景行宗之人断案所需最擅于察言观色,一丝异样也逃不过他们的眼。
童殊直觉接下来的话最好不要谈、不要听,他连忙掩饰着转过身,低低的嗓音还是响在了身侧:“惜暮,你是想素夫人了?”
我想的是你!童殊真是不想再扮演景昭了,尤其不想演景昭为情所困的样子,但也只能扶额装道:“……是,素如此次云游不知何时能回。”
景决道:“你既想要子嗣,便好生与素夫人说,不必顾左右而言他,素夫人为人直爽,不喜遮遮掩掩的方式,你该比我更清楚。”
天啊……我为什么要和你谈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可是还得继续演:“你所言极是,待她回来,我便正式与她说。”
“你既要说,便一次说清要生几个、各几时生,也好让素夫人有所规划。”
童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景决与景昭的关系居然好连到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能聊。
这般神情落在景决眼里,换来的是景决怒其不争的一瞥道:“素夫人正徘徊在悟道境中段,若是生子,对修行影响极大,需得早做规则。”
“嗯……”童殊只讷讷点头。
显然他这种表现并没有获得景决的满意,景决走近了又道:“惜暮,女子修行不易,你该多体谅素夫人。”
“好好好。”童殊心中哀嚎:我真的不想再聊下去了。
所幸景决并不纠缠,点到即止。
只是,这对话一打住,那童殊压了一肚子的疑问,便也失了问的机会了。
冉清萍的说的理所当然,但童殊仍有不解,比如就算定婚约,为何是定的景决,景决又因何会同意?以景决的回溯来看,婚纸是在十九岁之前定下的,他实在不记得十九岁前与景决还有什么更深的交往。他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仅凭两面之交便能让景决情根深重。
他不由深看几眼景决,酝酿着如何以景昭的身份引出此话。以景昭与景决私下里的关系,肯定是已经知道的事无俱细,该怎么引出话题是个难题。
思索良久,担心又惹景决思虑过重,便此作罢。
而后他与景决收拾了大殿,临走时童殊多看了一眼这座破庙。此庙离甘苦寺只有半日脚程,按说是一座千年名刹在此附近,这座庙是收不到多少香火的。
之所以能有一脉香火传承到此,皆因此处所供菩萨是送子观音、土地神与风雨神。这些都是日常所求之神,与甘苦寺所供大佛有所区分。
从这座庙留下的建筑与装修来看,从前的香火应该还算旺盛,只是不知为何忽的衰落至此?
童殊有些牙酸地想,总不能是甘苦寺为了添香火,也供奉上了送子观音。可是甘苦寺是全是男僧,一个女尼也无,若当真供起送子观音,又如何接待女香客,这实在是……
这太不可能了。
出了这座破庙,五里地之远多了一座面馆。
童殊意外于此处荒郊野外竟有面馆,与景决拾级而上,扣开了门。
更意外的是,店里还挺热闹,坐了三四个食客,其中有两个穿着白衣僧袍,头顶上各有三颗戒疤——是甘苦寺的沙弥。
童殊视线从两人细织棉锦的僧袍上扫过,冒出一个疑问:甘苦寺以苦修著称,怎么现在连小沙弥的用度都这般好了?
店家是一个精壮的中年男子,店里没有菜单,问了店家,对方只分了一个眼神给他,然后头也不抬地拉面,道:“本店名叫丁氏牛肉面,自然是只卖牛肉面。”
童殊的视线又扫过那两个僧人碗,道:“你这里离甘苦寺近,卖荤面生意能好吗?”
做生意的顶烦人家说晦气话,店家不客气地看了童殊一眼,怼道:“你若不吃,左转出门,不要坏我生意。”
旁边吃面的两个僧人投来气势汹汹的审视目光,童殊与景决只做没瞧见,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捡了一张桌子坐下,童殊道:“自然是吃的,给我们来两碗。”
他将店内陈设仔细看了,面南供了一尊小佛,摆设格局颇有讲究,想来这店家是理佛且还懂些风水。
店家上面时,童殊找话道:“这里离甘苦寺脚程正好是半日,从那里下来的僧人和香客走到此处正是饥肠辘辘,生意哪有不好的。”
店家脸色这才好转些许,算是正眼瞧了他们一眼,大概是见他们气度不凡,面上生出了几分敬意,主动问道:“客官是到甘苦寺敬香的?”
“是。”童殊答。
“那你们算是来对了,明日甘苦寺有一年一度的讲经会,开门迎四方香客,各大名门宗主已悉数到了寺里,盛况空前。若你们能吃上寺里施的洗运茶更是值了,能有一年的好运气。”
“洗运茶得早早去排队罢?”
“寻常人家是得早去,我看两位公子晚些去应该也可。”
“为何?”
“只要能捐上十斤香油,午前去都有的。”
童殊捏着筷子听着,慢慢地皱起了眉。强忍着压下怒气和疑虑,套店家的话道:“那店家明日岂不是要闭店前去?”
“我不去。”店家理所当然地道,“明日正是生意最好之时,我自然是做生意为上。”
这便怪了,这店家是理佛人士,理佛之人无不向往听谒大师讲经,一年一度的讲经会,哪是肯为一日的生意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