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带回御史府的那个人,被动了私刑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沈孟枝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有些懵:“……私刑?”
他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当时脖子上的伤痕被人看到了。只是他当时身处御史府,李晟必定会让他的人守口如瓶,那么楚晋又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说楚晋在李晟身边安插了眼线,倒也不是不可能。沈孟枝细细想来,自己确实漏了一个人。
他眨了眨眼睛:“那位杜大人,是你的人?”
楚晋面色沉沉看着他,没有否认。
他承认之后,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杜昶夫作为楚晋安插在李晟身边的卧底,暗中传递了情报,楚晋才会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
这步暗棋,不知已经埋了多久。也许秋江画舫一事,楚晋能出其不意给予李晟反击,也离不开这个人的手笔。
楚晋淡声道:“你不说也无妨,我自可以去问他。”
看他架势,分明是不准备轻易放过自己了。沈孟枝叹了口气,道:“好吧。只是左肩略有些脱臼,很快就养好了。”
说完,他就感觉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力道紧了紧。
隔了许久,楚晋又开口,嗓音有点哑:“还有呢?”
沈孟枝心跳快了些,但还是装糊涂:“还有什么?没有别的了。”
他不想坦白,因为这一道伤痕不是很好看,他不想让楚晋看到。
楚晋目光落向沈孟枝的脖颈,对方今天穿的衣衫领口很高,玄玉扣一直系到了最高处,将底下的皮肤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们告诉我,”他伸出手,指尖点上那枚玄玉扣,“你这里,也有一道伤。”
咽喉处向来是人之要害,沈孟枝心头跳了跳。他避开对方的视线:“没有,兴许是看错了。”
楚晋道:“我不放心。”
他手指一动,那玄玉扣就随之解开,一线月白肤色跃入眼中。
这动作实在过于狎昵了。沈孟枝不自在地偏过头,低声道:“你别这样。”
楚晋已经将三枚扣子全部解开,却见眼前人的脖颈光洁如初,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掐痕。
沈孟枝松了一口气,道:“好了,我说了没有。你看。”
他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为了以防万一抹上了一层脂粉,虽然有些别扭,但好歹能瞒过对方。
就当他以为自己终于瞒天过海时,却听楚晋突然问:“你什么时候换了香料?”
沈孟枝微微一顿。
楚晋蹙起眉,忽然抬手,在他脖颈上轻轻一抹。
一层淡白的脂粉赫然出现在指腹上,伴着浓郁的异香。
楚晋几乎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愣了一秒,随即抬眼,看向僵在原地的沈孟枝。
眼前人的肤色细腻瓷白,臻于完美,唯独脖颈上的伤痕显得极不和谐,像是名瓷上碎裂的纹路。
这道掐痕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可怖,长长一道横亘在皮肤上,可见施暴的人必定下了死手。
楚晋原本以为这伤痕应该不至于如何明显,对方也应该并无大碍,如今却发现自己错得彻底。
他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生死一线,又是怎样的窒息疼痛,他怕一细想,自己就再忍不住胸中翻涌的杀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沈孟枝轻声问:“很丑吗?”
楚晋猛地回神,呼吸有些颤抖。他压抑着心底那些无比恐怖的念头,用手指温柔地、一遍遍地抚过那道掐痕,道:“不丑,一点也不丑。”
顿了顿,他又问:“还疼吗?”
“大夫说很快就会消。”沈孟枝摇头,“早就不疼了。”
楚晋深吸一口气,神色阴沉下来:“是李晟?”
沈孟枝顿了顿,表情有些复杂:“不,是梁王。”
“梁王?”
楚晋低声重复了一遍。
梁王为何会出现在李晟身边?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宴席上楚戎的表现,慢慢道:“……所以,他的确与李晟有关系。”
御史大夫会找手握一半兵权的梁王做靠山,也的确说得过去。
沈孟枝摸了摸脖颈上的掐痕,对上楚晋的视线,他笑了一下:“看来梁王跟你也有很大的仇怨。”
楚晋涩声道:“抱歉,终究还是牵连到你。”
他轻轻地碰了碰沈孟枝的眼睫,甚至不敢太用力,生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对方再次受伤。
他实在太怕,太怕,怕到只要看见一丝的裂痕,便会因为自己喜欢的人破碎掉而终日惶惶。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遭受这些。”
公子说得对,他有了弱点。
楚晋垂下手,半晌,扯了扯唇角,自言自语道:“也许那时在胥方,我不应该找你,从此扰了你的清净。算起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他想要收回手,然而下一刻,却被人一把攥住。
沈孟枝紧扣住他的五指,一如在百日宴上,楚晋与他十指紧扣一般。
“我不想听这些。”他难得有些生气,“你已经找了我,清净也扰了,现在,你又不要我了吗?”
他的神色平静,声音却有些不稳,听得楚晋心口一窒。
他心口不一的心上人终于坦诚了一回。
“褐山太冷清了。”沈孟枝低声道,“我承认了,我很想你……带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这你要是还能拒绝就说不过去了啊楚晋\(`Δ’)/
第53章 刺杀·我能救你
楚晋僵住。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孟枝良久,几乎是第一次露出了堪称空白的神色。
“那句话,”他声音有些急促,“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想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八年,你也一直没有忘记我,是不是我在想你的时候,你也在想我?”
沈孟枝垂眸不语。
楚晋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问:“萤室的那方无字碑,是不是我的?”
——无从下笔,不可言说。
沈孟枝已经不记得自己立那块碑时的心情,也不记得自己为何始终没有落下一字。或许当真是因为不可言说,这些年来,他从未跟任何人讲起这件事,如果不是楚晋还活着,他或许会带着这个秘密离开,百年之后,烂在泥土里。
他踟蹰着道:“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听见头顶一阵尖啸的破风声,带着凛冽的杀意呼啸而来。
楚晋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一瞬间,他面上柔和的神色便消失得一干二净,猝然冷冽下来,一把将人揽至身侧,躲开了冲着沈孟枝后心而来的一支羽箭。
没有喘息的时间,二人旋身闪到摘月楼的柱身之后,格外惊险地与随之而来的几支羽箭擦肩而过。楚晋望着那深深插入木柱之中的箭矢,表情冷得吓人:“山上有弓箭手。”
沈孟枝道:“有人要杀你。”
在都城中明目张胆地埋伏弓箭手,意欲刺杀当朝的摄政王,幕后之人必定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对方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等楚晋一死,便取而代之,随后施以威压,不会有人敢细究这次的刺杀之事。
想到这里,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之后的境况必然是九死一生。
沈孟枝呼吸有些不稳。他捏了捏楚晋的手指,语速很快:“你快走,他们要杀的人是你……”
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手覆上了他的眼睛,温热的触感自眼前传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视线。
楚晋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显得轻而沉:“闭眼。”
沈孟枝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慌。
他的腰身被对方紧紧箍着,耳畔是平稳的心跳声,可这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安慰。
“你要做什么?”他近乎破音,“楚晋,你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遽然而至的破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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