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夏:“……”
他急切地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不提这个了,这鸟叫什么名字?你从褐山书院带回来的?”
楚晋点头:“叫言官。”
“嗯……”听夏憋着笑,“这名字……倒也挺符合。”
能言会道喋喋不休,可不是言官么。
他又径自走了几步,忽然反应过来。
“所以你去了褐山书院?”
楚晋没有否认:“是啊。”
“去做什么……”话音刚落,听夏一时福至心灵,脱口道,“你去见那个白衣人了?”
对方悠悠看了他一眼。
“是啊。”
不知为何,总感觉今夜的摄政王心情不错,格外好说话。
听夏乘胜追击:“他是谁啊?你从前在书院的同窗?不对,感觉没那么简单。”
只是同窗的话,怎么之前山下闹事的时候,楚晋动那么大怒。
“我师兄。”楚晋道,“什么简单不简单的。”
“你师兄?”听夏来劲了,一时忘形,“那他是不是比你厉害?”
对上楚晋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才乍然惊醒,缩了缩脖子,“我看那些话本里,师兄个个都要压师弟一头的。”
听夏平日里贯受话本子荼毒,一想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摄政王被那师兄唤来唤去、端茶送水的样子,一时只觉神清气爽,长出一口恶气。
“……压我一头?”楚晋短促地笑了一下,“我看起来像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么?”
听夏没听到自己期待的部分,丧下气来:“好吧……”
却听楚晋又道:“不过,他那时确实不待见我。”
“嗯?”
“但是我也看不惯他,”楚晋用一个词做了总结,“……算是相看生厌。”
那时少年心气,异道殊途,连点头之交都懒得作秀,彼此之间视而不见,怎么都两看生厌。
听夏小声嘀咕道:“可你现在这样子,也不像有多讨厌他。”
楚晋一顿,自言自语道:“是么?”
“或许是过了太多年,连那种感觉都忘了。”
以致如今想来,唯觉心下空空。
但记忆偏要与这杳无波澜的荒寥作对,将心田沉寂多年的一口泉眼唤醒,随即那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鸣泉般在脑海中鲜活起来。
作者有话说:
芜湖!下一章 开启书院日常!
第8章 倾盖·这位世子,被称为九州明珠
大秦以前,天下三分。
东为代国,疆域辽阔。其东、北邻漠海,南邻南溟,沃野千里、河湖密布,为天府膏腴之地,物阜民安。
以代国为轴,西北、西南分别为旧秦、燕陵。旧秦中州腹地,荒漠广布,黄沙百里,物资稀缺;燕陵多山,地势险峻,河湖众多,鲜有良田。多年来,二国依附于代国,为通商粮货,与代国立下彭城之盟,代国开放彭城、毗陵、扶泉、江都四地为商埠,燕陵、旧秦交岁贡万两。其后百年,往来市易,络绎不绝。
元历二十九年,代国国君陈煜崩,太子陈曌继位,圣后宗政彦垂帘听政。
同年,又立下汴阳之盟,令燕陵、旧秦二国每年进贡奴役万人,兴修帝陵。
代国挥霍无度,横征暴敛,压迫奴役,圣后沉迷鬼神之道,祸乱朝纲。燕陵、旧秦不堪压迫,不愿再对代国俯首称臣,暗中结盟,以谋攻打代国一事。
元历三十七年,为牢固盟约,燕陵与旧秦两国秘密进行质子外交,燕陵君主之弟汉王萧焕、旧秦君主嫡子世子楚晋奉旨入质,对外宣称为使臣。
燕陵君主于都城湘京接见世子,设宴半月,为其接风洗尘。随后以交学之由,送世子入褐山书院。
*
楚晋入书院那天,沈孟枝曾在渡己堂遥遥望了一眼。
是日春和景明,风月无边,院中银杏叶色嫩黄,风动如蝶,簌簌扑衣。那位自烟寒北地而来的世子慵然立于正门阶前,笑意明艳,风姿绰约,比风月更胜一筹。
书院的消息自然灵通,众人早听闻旧秦世子要入学,好奇至极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等课毕放堂后去瞧上一眼。唯有沈孟枝被先生留了下来,说有几句话要嘱咐。
先生年逾半百,须发已白,自宦海霄宸厮杀了几十年的经历令他锐气不减,不怒自威。
沈孟枝对其敬重万分,恭谨道:“先生请讲。”
“今日旧秦世子入学,这是王上的旨意。”先生沉声道,“你可知这是何意?”
沈孟枝垂眸沉思片刻,答道:“如今两国交好,各派使者。世子来朝,王上却未让他留在湘京,而是送来书院,兴许是不愿他插手燕陵国事。”
先生点头:“不错。王上向来谨慎,世子留京,终有隐患,唯有派来这隐世之地,才能避免旧秦的手伸得太长。”
“但这不是我要同你说的。”
沈孟枝闻言抬头,问:“先生有何指教?”
“并非指教,而是一点忧虑。”先生蹙眉,“老夫前朝为官几十载,曾与当今王上见过数次,深知王上多疑。他虽将世子遣来书院,却未必疑心尽消,想来会派人暗中监视。”
沈孟枝神色微动。
先生又道:“旧秦这位世子的做派尚未可知,为免王上心疑猜忌,紧要关头坏了两国关系,你今后要多加留意他。”
“学生明白。”
待先生走后,沈孟枝才站起身来,本想直接回房,心中却是一动,缓缓凑到了渡己堂的窗台前。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那位旧秦世子。
都说旧秦好汉燕陵姬,只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燕陵山水秀美,盛产美姬,而旧秦北部苦寒之地,最不缺高壮男儿。
然而与沈孟枝预想的不同,这旧秦世子,华美精致不输当世任何一位名姬。他唇角含笑,衣袍委地,立于庭中。晴空夕照落于珠白侧脸上,似名瓷上釉,满目辉光。
沈孟枝一时忘了方才心中所想,只有脑海中先前齐钰无意提到的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响——
“听说这位旧秦世子,被称作九州明珠。”
*
楚晋在褐山书院很快立稳了脚跟,与一众燕陵王侯贵胄子弟打成一片。
齐钰是当朝御史大夫齐玦之子,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一向心直口快为人仗义,很快与楚晋混了个脸熟。
他一开始只是被这旧秦世子的容貌吸引,交谈之时,又惊奇地发现对方亦是与自己一样的风流子弟,甚是对自己胃口,于是自告奋勇,要带楚晋在书院转上一圈,美其名曰熟悉环境。
世子欣然应允。
二人闲庭信步,自书院正门起,绕回廊慢行。
齐钰道:“世子,此前可曾听说过褐山书院?”
“自然听过。”楚晋笑道,“齐公子不必拘礼,我如今是旧秦使臣的身份,你我又是同窗,兄弟相称即可。”
齐钰一听,正合我意,当即去了繁文缛节,一拍手:“好嘞!那我今后就叫你楚兄。楚兄之前在旧秦,可否去过鹤隐书院?比之此地如何?”
楚晋想了一想:“比之不如。褐山书院毕竟是天下书院第一。”
“这地儿万般皆好,只是太偏。”齐钰边摇头边叹气,“想当年我爹把我送到这儿,可是用鞭子赶过来的。湘京那么好,谁不想留下?偏跑来这山野里读书。”
他走了几步,可惜道:“楚兄,你也真是想不开,放着偌大一个湘京城不住,跑来这儿念书。”
楚晋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送到这儿来,无非是燕陵君主萧琢怕湘京城里有旧秦的内应,留他在都城,等于将自家底细暴露于他眼前。
他漫不经心地一笑,半开玩笑道:“那齐兄可有什么好主意?”
齐钰摊手:“没辙,进来了你就别想出去,除非被饬令退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楚晋一顿,随即意味深长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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