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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356)

作者:Bucephalus 时间:2023-12-14 11:51:48 标签:欧风

  “杜·瓦利埃男爵,那个依附伊伦伯格一家的小暴发户?”

  “就是他,我就是在他家的客厅里第一次见到德·拉罗舍尔伯爵的——事实上,那次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伊伦伯格一家。”

  “您和这位男爵有什么交情吗?”

  “我母亲和他是旧相识,她临终前给他写了一封信。”

  虽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可信上的那些字现在还历历在目,就像是母亲用笔尖在他的心上刻的一样:“我希望这是他的孩子,可无论我推算了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那段时间乔治去巴黎出差,而我们……”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用,但最后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吕西安叹了一口气,“我带着信去找了杜·瓦利埃,幸运的是,他愿意帮忙。”

  “我猜那封信上写的内容和您的身份有关吧。”

  吕西安像是被电打了一样,身上的所有肌肉一下子僵硬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随便猜猜罢了,”阿列克谢说,“您没有在来巴黎的第一时间就用那封信,而是等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使用,说明那信上的写的内容让您感到难以启齿——那还能是什么呢?”

  “过于敏锐有时让人讨厌。”吕西安喃喃地说。

  “所以他真是您的父亲,那个胖的像一头海牛似的银行家?”俄国人小声问道,“您长得也不像他啊?或许那是您母亲为了您撒的一个谎——您知道,为了确保杜·瓦利埃先生愿意照顾您,毕竟私生子和老情人的儿子,这二者的含金量还是完全不同的。”

  “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比现在好一些。”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喉咙干涩,“至于我母亲……在她去世前我问过她,她说……她也不知道。”

  “那您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吗?”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虽然这狭小的屋子里热得像蒸笼,吕西安依旧轻轻发抖着,“多可笑啊,是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子,甚至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说不清楚。”

  阿列克谢沉默地看着吕西安,过了似乎是永恒一样长的半分钟,俄国人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笑。”

  “那就是可悲了?”吕西安看着阿列克谢那骤然变得严肃的表情,突然产生了一种放声大笑的冲动——难道他真的可悲到连这个该死的混球都来可怜他的程度了?

  “小时候当看到别的孩子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我总告诉自己——我父亲死了,但他死的像个英雄;可也许与此同时,我真正的父亲还活着,可他却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不知道他是否了解我的存在,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出现过——现在您觉得哪一种更可悲?嗯?是根本没有父亲,还是有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父亲?”

  阿列克谢竟然真的认真想了片刻,“要我说,还是没有父亲方便点。”

  “为什么这么说?”吕西安突然来了兴致,他直起上半身,坐在阿列克谢的腰间,“怎么,您父亲对您不好吗?”

  阿列克谢的脸上突然被阴云笼罩,他板起脸来,似乎并不想谈这个话题。

  然而吕西安并不愿意轻易放过对方,“我可是告诉了您我难以启齿的秘密,您也该用一个这样的秘密来换,这样才公平嘛。”他提醒道。

  阿列克谢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当吕西安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时,他突然开了口。

  “我父亲,”阿列克谢的语气里带着一些颇为残忍的讥讽之意,吕西安从未见他表现的这样愤世嫉俗过,“我相信他的确是爱我的——或许排在女人,赌博,伏特加和他养的那群猎狗之后吧。我小时候,每天晚上家庭教师天黑之后就送我上床睡觉,而有时候,我父亲喝醉以后会醉醺醺地在半夜闯进我的卧室里,把我从床上抱起来在屋里唱歌,那是他唯一能想起我的存在的时候,也是他表达爱的唯一方式。”

  “于是我每天晚上都在床上睁大眼睛以抵抗睡意,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嘈杂声,期待着——等他的赌局结束后,等最后一瓶伏特加被喝干后,他或许会来。就这样,一直到我支撑不住睡过去——每晚都如此,每晚都失望一次。”俄国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来告诉您一个道理吧:别对任何人抱有希望,那么您就永远不会失望。”

  “那您对我抱有过希望吗?”这个问题从吕西安的嘴里脱口而出。

  阿列克谢惊讶地看着吕西安,“为什么这么问?我能希望从您这里得到什么吗?”

  别再谈这个问题了,吕西安心想,但这一次他的嘴巴再一次快过了脑子,“我想……嗯……或许是爱吧?”

  “怎么,这就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想从您这里得到的吗?”阿列克谢大笑,同时用手在吕西安的腰间拍了一下,“或者是您想从路易·德·拉罗舍尔那里得到的?”他翻了个白眼,“您小时候没有父亲,所以现在就想在床上给自己找一个——”

  吕西安用力地扇了阿列克谢一个巴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暗红色的血已经从阿列克谢的鼻孔里朝外淌了。

  “该死的!”阿列克谢抓起被子的一角擦着鼻血,同时用吕西安听不懂的俄语咒骂了几句。

  “我要走了。”吕西安伸手去抓散落在床尾的衣服。

  “不,不,别走。”俄国人用手抹了一把鼻血,从带着血渍的双手从身后抱住了吕西安,“对不起,我说的太过分了。”

  吕西安觉得自己或许该骂他几句,但却实在提不起兴致,归根结底,和他斗气有什么意义呢?阿列克谢明天就要离开巴黎,而再次见面也不知是在何时,于是最后从他嘴里说出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我能给您一个建议吗?”阿列克谢清了清嗓子,“朋友对朋友的建议?”

  “我们不是朋友。”吕西安干巴巴地说道,“只是床伴罢了,不过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阿列克谢抓了抓自己的络腮胡子,“我们很像,吕西安,这话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今天我又找到了一个共同点:我们小时候都没有得到什么来自父亲的爱。”

  “这倒是真的。”吕西安承认。

  “但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没有办法弥补。”阿列克谢拍了拍吕西安的胳膊,“别去寻找爱来试图填补心里的那个窟窿,那完全没有意义。”

  “爱?爱有什么用呢?”阿列克谢脸上那嘲讽的轻蔑越来越明显了,“或许我父亲爱我,但那又如何?他喝死了自己,又在赌桌上把我们的家产抛掷一空,那时他可曾想到过自己的儿子?他或许爱我,可他却更愿意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鬼混,或是在女人的肚皮上消磨时光。爱?这是这世上最令人失望的东西,它像是一部被宣传的无比精彩的烂剧,观众们兴致勃勃地走进剧场,最后都骂骂咧咧地出来,这就是所谓的爱!别相信那些鬼话,你要知道,这世上真实的绝不是爱,而是欲望,所谓的爱不过是欲望这杯热饮上方飘动的白气,你轻轻吹一口气就散开了,一文不值!”

  “所以您活着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就像是动物一样?”

  “人本身就是动物,而且比别的动物高等不到哪里去。”阿列克谢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您说的对——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欲望是真的。”

  “您说这话,”吕西安看着对方的眼睛,意外地在里面找到了一丝淡淡的哀伤,“是为了说服我答应您那天的提议吧?”

  “您说关于阿尔方斯·伊伦伯格的那件事?”阿列克谢脸上的惊异看不出是真是假,“您不说我都把那事情忘了呢。”

  吕西安冷哼一声,除非他是傻子才会相信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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