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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100)

作者:Bucephalus 时间:2023-12-14 11:51:48 标签:欧风

  “我算是知道俄国人发债券筹来的钱被用在了什么地方。”他将宝石玫瑰重新放回了盒子里,将盒子放进口袋,准备一会再将它存到保险柜里去。

  早上九点钟,他下楼登上自己的马车,吩咐去杜·瓦利埃先生府上,这位先生主动提出在国会开幕的第一天为初出茅庐的吕西安充当领路人。

  吕西安坐在马车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是否应当买上一座独门独院的宅邸?如今他的马车和骏马只能暂时停在附近的公共马车场里,若是有一座独门独院,还带有马厩的宅邸,那就方便的多了。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虽说从布卢瓦回来的吕西安已经差不多有了将近一百万的财产,但这当中主要是《布卢瓦信使报》的股权和低价买来的两座莱菲布勒先生的葡萄园——这两座上好的葡萄园如果按照市价能卖到四五十万法郎,而吕西安只是给负责拍卖的地方官员送了五万法郎的好处费,就用十五万法郎的价格买下了它们,里里外外净赚了接近三十万法郎。

  如果在一年前,这样的交易会吓得他心惊肉跳,可到了今天,他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毕竟自从十八世纪以来人人都这样做,坐在王座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甚至如今王位都不存在了,可这些潜规则却依旧还在这里,甚至还有延续到下个世纪去的趋势。

  吕西安并没有打算卖掉他的不动产,因此他手头也就没有足够的现金来买下宅子,如果他想要现金的话,那么又需要向阿尔方斯借一笔款子,但他已经决定要把自己的信贷额度留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如果他要从阿尔方斯那里借一百万,那么这些钱必须能给他带来两百万的收益才行。

  当他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入了杜·瓦利埃先生的宅邸大门,宅邸主人的马车就停在台阶前,吕西安的马夫将马车停在了这辆车的后面。

  吕西安刚要下车,杜·瓦利埃先生却从大门里出来了,他朝着吕西安摆手:“您不用下车了,我们现在就出发!”他说着就跳上了自家的马车。

  “跟上前面的车吧。”吕西安向马车夫命令道。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杜·瓦利埃府邸的大门驶出,沿着圣奥诺雷街一路向前,再左转上罗亚尔街,穿过协和广场,国民议会所在地波旁宫那立柱式的外立面就出现在塞纳河的对岸。这里过去曾是路易十四为私生女儿波旁公爵夫人所建造的宅邸,拿破仑为了让它与河对岸的玛德莱娜教堂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相对称,下令将这座宫殿临塞纳河的一面改成了同样的新古典主义风格,自从1830年之后,这里就成为了国民议会的所在地。

  当两个人抵达时,这座共和国的民主圣殿的台阶下,已经停满了马车,有一些属于议员,更多的则是属于来打探消息的记者,来寻找机会的冒险家和来攀关系的商人。三教九流的人都挤在这权力的乳头下方,试图吮饮上一滴美味的乳汁。对于这些人,民主的圣殿都敞开大门欢迎,凭他们进去各显神通,用自己携带的祭品去打动神殿里的神灵。

  作为这些“神灵”当中的一员,杜·瓦利埃先生和吕西安自然享有特权,他们的马车可以停在大门口最好的位置上,之后又有殷勤的执达吏将他们带进会场。

  英国国会的下议院是长方形的,一张长桌将大厅隔开,执政党和反对党的议员各坐在一边,如同对垒的两军,而发言的代表就是叫阵的骑士;而在海峡对岸,波旁宫的会议厅则呈现半圆形,如同古罗马的剧场,演讲台位于最下方,而一排一排的座椅就如同不断向上延展的山丘,无数的议员俯视着演讲台,就像是观众在观看一场戏剧表演。

  但不应当忘记的是,古罗马的圆形剧场,其结构与斗兽场大同小异,而比起按照剧本演绎的戏剧,更多的人还是钟爱血腥的表演。在现代社会里,这样的表演时不时地也能在这个大厅里见到。而在那样的时候,议员们会怀着激动的心情注视着演讲台上的那个可怜人被生吞活剥,他们则为此鼓掌叫好。

  但至少,这种事情在今天不会发生,毕竟这只是本届议会开幕的第一天而已。

  进入了大厅,吕西安就和杜·瓦利埃先生分开了,他的资历较浅,所以只能在后排就坐,而杜·瓦利埃先生则能够坐在他前面三排的位置。

  早上十点半,法兰西共和国的新一届议会开幕了,在雄壮的《马赛曲》的伴奏声中,议员们向高悬在大厅里的三色旗宣誓效忠,即便他们当中为数不少的人对这面旗子恨之入骨,早就想要用一面他们更加倾心的旗子来代替它了。

  效忠仪式结束之后,议员们就开始陆续离场,就好像是那些看了一出烂戏的观众,当第一幕演完就纷纷离开剧场似的。

  吕西安看到杜·瓦利埃先生给他做了一个手势,而后就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他连忙跟在后面,“我们现在就走吗?”

  “今天没什么有意义的辩论,毕竟才是第一天嘛。”杜·瓦利埃先生打了个哈欠,“我带您去参观一下,然后我们就去吃午饭吧。”

  吕西安跟着杜·瓦利埃先生,两个人先是参观了有着橡木壁板和古朴壁炉的议员休息室,而后是弹子房,图书室,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餐厅,不过按杜·瓦利埃先生的话说——“只有对生活彻底失去兴趣的人才会在这里用餐”。

  他们在波旁宫里转了一圈,走出了大门,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待执达吏去叫他们的马车驶过来。早上起天空就阴沉沉的,如今更是下起了细密的小雨,让议会大厦前的交通状况更加混乱了。

  一个留着有些滑稽的大胡子的中年人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他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被风吹到后面,露出光滑的脑门。他手里拿着一把雨伞,正要撑开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杜·瓦利埃和吕西安,于是他暂且放下雨伞,朝两个人冷淡地鞠了个躬。

  吕西安连忙向他回礼,可当他抬起头来时,那个人已经走下了台阶,他撑着雨伞从马车当中穿过,消失在了人流当中。

  “这个人是谁?”吕西安有些好奇,如果他是议员的话,为什么不坐马车呢?

  “很多人叫他‘老虎’,”杜·瓦利埃先生干笑了两声,“他的名字是乔治·克列蒙梭,或许您听说过他?”

  “似乎是位激进的社会主义者?”吕西安在脑海里检索着自己的记忆。

  “他是巴黎第十八区的议员,”杜·瓦利埃先生用手梳理着自己漂亮的胡子,“也是一位执业医师,在他的诊所里一边会见选民,一遍给人瞧病,您瞧,他不光要治疗人体的疾病,还要医治社会的疾病。他创立了一家报纸叫《正义报》,说话很难听,写稿子的也都是些激进分子或是无政府主义者,好像他的一位合伙人还娶了一位社会主义理论家的女儿……我记不清他的名字了,是一个普鲁士人,似乎还被他的政府驱逐去了英国……”

  “卡尔·马克思?”

  “就是他!”杜·瓦利埃先生用手指节敲了敲自己的下巴,“他的女婿就是这位克列蒙梭先生办报的合伙人。”

  “我知道他对很多社会议题都持有比较激进的立场,”吕西安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所以这就是他对您态度冷淡的原因吗?”

  “当然了,他觉得我这种人是社会的寄生虫嘛!”杜·瓦利埃先生再次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得意,“毕竟他当年可是参加过巴黎公社的人,只可惜他试图在梯也尔和公社之间做调解人,却弄的两头不讨好,在巴黎公社的选举里被人赶下了台,否则1871年他即便活了下来,也要被送到圭亚那去服苦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位先生之前也支持过布朗热将军。”杜·瓦利埃先生故作神秘地朝吕西安眨了眨眼睛。

  “可他是个激进的社会主义者啊!”吕西安大为不解。

  “这说来也真是怪异,布朗热将军的支持者囊括了左翼的社会主义者,共和派,右翼的波拿巴主义者,还有您的朋友德·拉罗舍尔伯爵这样的保王党,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能通过他实现自己的诉求。”杜·瓦利埃先生笑的更加开心了,“当然还有我这种只想从中捞一把的投机客,您瞧瞧,这国家的政治混乱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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