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笑着答他:“那支队伍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支私兵。私兵既然出现,那极大可能,伏龙教的核心人物当时还在江南东路。不管具体在哪里,他们都要确保自己处在私兵的保护之下。”
毕竟那支私兵可是他们的保命符,必然不会离得太远。
贺兰和想了想,又问:“他们竟然在江南留到现在,还没有逃走吗?有没有可能,他们已经逃到江北,再把私兵派回来接一批人?”
这回是翁夫人向他解释:“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很小。他们逃过江之时必定会带着兵,可就算江北的水师里有人被收买,也不可能再二再三地让这支兵来来回回随意走,能放过一次已是冒了大险。”
贺兰季南接话道:“伏龙教和前魏国公有深仇大恨,父债子偿,想抓范氏兄弟也在情理之中。”
白殊补充:“这次他们自断江南财路,估计还和范氏兄弟起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真是被仇恨蒙住了脑子啊,既想抽身,又不第一时间走,那还是别走了。”
谢煐转向翁夫人问:“舅母,舅父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翁夫人笑起来:“和江州的消息前后脚到的,就等着殿下过去了。”
贺兰和吃了一惊:“伯父那边是什么消息?”
“自然是好消息。”白殊拍下他肩膀,“走吧,带你找季贞去。”
四日前的夜里。
范大、范四被五花大绑地拖进船舱,膝盖上又被狠踹一脚,巨痛之下顿时跪到地面。紧接着,两人的肩膀、后脑都被大力按压下去,没一会儿就咚咚咚地嗑了三个结实的响头。
两人被这几下沉沉的叩击撞得头昏眼花,即使压在后脑上的力量松开了,也缓上许久才回过神。
一个满脸阴鸷的年轻人站在他们前方,约莫二十四五岁,眉间的皱纹却深得如同刀刻,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阴郁之气。
他垂眼睨着地上两人,声音冰冷:“本来还想多留你们两年,结果你们自寻死路。既然你们想逼死我们吃独食,那就干脆砸了碗,大家都别吃了!”
范家兄弟先前已被鞭打过一轮,此时遍体鳞伤,若不是肩膀被身后的兵士扣住,怕是跪都跪不稳。不过,当他们口中的布被抽走后,说的话倒还算硬气。
范四啐了一口,嘶声道:“要杀便杀,使这种辱人手段算什么好汉!”
范大也嗤笑道:“没想到黄丝商号和后土教竟是一家,棋差一着老夫认了。但让老夫给你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磕头,你就不怕折寿吗?”
年轻暴出一声怪笑:“不过是让你们死前给我家先人赔罪罢了,何来辱人?”
说到这时,年轻人猛地厉声一喝:“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你们是在给谁磕头!”
范家兄弟这才留意到,年轻人其实站在舱中侧边,身旁的案台上摆着一排牌位。昏暗的油灯光亮下,两人睁着发花的眼睛看了半晌,方才认出上头一溜的“封”字,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范四抖着嘴唇:“你……你竟是封家后人?”
年轻人:“我封家一百多条无辜性命在此,今日就是用你们范家的血来祭奠他们的时候!”
范大用力闭上眼睛。他知道,今日他兄弟二人是必没有活路了。
年轻人却没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续道:“不过有一点你们猜错了,我如今不姓封,而姓项。我不仅是封家后人,更是项家后人!”
他的声音中渐渐带上颠狂之意,森森冷冷:“所以,别以为只你们两条命就够赔了。待我恢复身份之时,就是你们范家全族被屠之日!”
范大睁眼看他,面上冷笑:“前朝余孽,就凭你手上这点兵,便想改天换日?”
年轻人不和他废话:“你只管在地下看着好了。”
说完,他举起手,再猛地挥下。
站在范家兄弟身后的叛军兵士立刻抽出腰刀,利落斩下。
年轻人侧身退到一旁,看着那兄弟两人的血溅上自家众多牌位,眼中却没有太大情绪起伏,只冷声吩咐:“尸首扔进江中喂鱼。”
兵士将两具尸体连同砍下的头颅一起拖出舱去。
年轻人拿起案台上三支香点燃,随意地往香炉里一插,也转身走出舱。
好几个中年人面色复杂地候在舱外。
年轻人抬眼扫过他们:“大仇报了一半,你们也进去上柱香吧。”
这几人轻叹口气,正要进去,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一个兵士喘着气跑来,急声禀道:“主公,江面上有支船队在靠近!”
众人顿时一惊:“难道淮南东路的水师那边没打点好?!”
兵士:“不是,是从东边来的,速度很快!”
众人此时也顾不上祭拜,都往甲板上跑。
到得甲板一看,果然见东边远处亮着成片的火光。
“东边……难道是薛元承的水师?可这里不是两浙的江段啊!”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传令快划,靠到北岸就没事了!那边的水师会给我们打掩护,薛元承的兵也不能随意踏入淮南东路!”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兵士不断奔跑。
很快,船的速度明显快了一截。
众人死死盯着东边那一片火光,好一会儿之后,眼见着该是无法在他们靠岸前追上来,才终于松口气。
可这口气刚松到一半,突然有好几声沉闷的轰鸣声传进他们耳中。
“什、什么声音?!”
很快有兵士发现:“有两艘船在下沉!”
众人大惊,连忙四下寻找。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也响起一声轰响,紧接着又是几声连续响起,船也跟着猛烈晃动,随后缓缓下沉。
下方舱内隐约有兵士在喊:“船被炸了,进水了!”
众人一边忙着扶东西稳住身形,一边惊愕:“这是在水里,根本用不了火药,怎么会被炸?!”
可,不管他们如何不愿相信,船都在缓缓向水中沉去。
项麟和一众属下并没有死在江中。
在他们的船彻底沉没前,薛元承舰队的快速戈船就冲到了近前。
一边是训练有素、战斗经验丰富的水师,一边是船在不断下沉、军心大乱的叛党,即使不是泉州水军最熟悉的海战,这场江中夜战也没有一点悬念,伏龙教的核心人物全在此战中被俘。
一群人被同关在一个舱里,却无人审问他们,只每日给些水米,保证他们不至渴死饿死。
众人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舱中浑浑噩噩过了几天,终于等来了一个人。
来人容姿昳丽,一身白袍,头发未束,怀中抱一只黑猫。
众人虽未亲眼见过,对他的画像却也很是熟悉。
有人眼中燃起一点光,但很快想到什么,光又灭了。
不过白殊什么都没说,只进来看了一眼又出去。
众人却平静不下来。
“他来干什么?救我们还是杀我们?”
“白泊想要他的命呢,他哪可能来救我们!”
“但我们被抓,牵扯白泊,他也跑不掉。他是不是要先杀我们灭口?”
“不可能,我们好歹也是朝廷钦犯,他能随意灭口?”
“有什么不可能,薛元承是谢煐的舅舅,他要是能哄得谢煐点头,直接砍了我们,说是死在混战中,有谁能挑出错。”
“等下,白殊不知道白泊和我们有关系吧?”
项麟突然冷笑一声:“他原本可能不知道,但现下你们说了。真以为在这舱里说话外面听不见?”
众人顿时一静,无言地相互望望。
好一会儿之后,有几人相互使起眼色,还打起手语。
——我们全被抓,没人进京报信求救。饿了那么些天,现下诈死应该有可信度了吧?
——还求救,白泊现在可不可信都不知道!
——我也怀疑,是不是白泊透露了我们的信息,不然怎么会被薛元承堵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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