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紧接着就看着这一人一雕像,慢慢道:“我当然也曾经被人背叛过,伤害过,也曾做过那一个傻乎乎的叶小颜。”
仇炼争面目一沉,像是内心有什么猜想再度被否决了。
“所以,你其实不是……”
我沉声正气道:“所以……当我知道你对叶小颜做了什么之后,我才会更为愤慨、难受。”
“可我又看见你饱含痛苦、深愧重悔,好像你比谁都伤心绝望于叶小颜的死……我又实在忍不住想起过去的某个人,某件事……我希望叫你从这件事中领悟出些道理,然后走出来,莫要再消沉颓废下去,只与我做一场光明正大的仇敌。”
我笑了一笑:“这么做是有些犯傻气,我也想问一句——在仇门主看来,这样犯傻的我,是不是很像叶小颜?”
仇炼争目光沉下,脸上追问之色一缓。
仿佛内心有什么柔软和悲伤的东西从坚实壁垒里漏了出来,然后膨胀、增大、渐渐涨满了他整个心房。
他叹了口气,道:“是很像的。”
我笑道:“可是偶尔做个叶小颜,也比一辈子都没做过叶小颜要好。也许咱们以后打起来的时候,我会后悔没有趁你虚弱失意的时候了结了你,但至少在这一刻,我确实有真心求教、也有真心帮你悟出点儿道理的意思,这不就够了?”
仇炼争面上神情数度变幻。
似乎有了一个新鲜的答案。
“所以,你也是为了一时一刻的意气而活?”
我笑道:“我并不常常这么活,但至少现在,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刻,我是有这么点儿意气行事、意气而活的意味。”
仇炼争莫名道:“你这样的人,为何要跟着许亮明,而不加入意气门呢?”
我反笑:“你这样的人,又为何半途加入意气门那种鬼地方,为何不来投靠动明帮呢?”
仇炼争目光微震、眉间扬起如刀的一撇。
他随即一笑,是轻笑而不带讽意。
“唐约,你果然还是唐约啊。”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逻辑半点不通。
但却充满了快活与自在、潇洒与不羁。
仿佛一个和尚、道士,流浪几年都不得悟,却在最失望、最落魄、即将放弃追求的那一刹那,瞥见了一种极偶然、又极美丽的山水景色,然后瞬间开悟,再不执着。
然后他就把最浓郁的悲伤收敛起来,把最热情的疑问也一同拢了起来,
“我明白了。”
这是明白啥了?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忽然明白得有点多?
仇炼争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你是谁,你为了什么而留下我,本也不打紧,就算将来要成为敌人,我就是要在此地、此刻,听你说一段与我完全无关的书,讲一段和我完全无关的爱情故事。我未必喜欢你说起的人物,但我就是喜欢这么做。”
他莫名轻松,使我好奇道:“喜欢做什么?”
他顿了一顿。
“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这书!”
字句沉挫有力、如重刀下劈。
又似长剑倏忽扬起的一瞬闪光,他整个人都因为这句话的出鞘而神色光亮了起来,一双积风惹火的眼,也跟着锃亮热乎了起来。
好家伙,搁了半天,吐槽了半日,你心里还是喜欢的呢。
我以狗血天雷情节气死我喜欢的读者,你以弱智沙雕评论气死你喜欢的作者是吧?
很好呢。
太配了。
那小常也跟着笑道:“我也喜欢听小唐说书,我就喜欢这种永远猜不到下文,心情起伏不定的感觉。”
那你就镇定一点,不要动不动就屁股起飞,顶破房梁或茶棚嘛。
钟雁阵眼看对话有了个似模似样的结局,也跟着轻松一笑:“唐大侠说的书,还真是前所未有地有趣,就连我这个从未见过阿渡的人,都觉得只听两三句话,好像就了解了这个人。”
那可没有,就连阿渡自己都不敢说他全然了解自己。
柳绮行闷闷道:“这书说的也就这样,只是我若听不到结局,心里始终不爽快。”
我看你是被套到这贼船上,暂时也下不来了。
我最后看向高悠悠,只见这位美丽的AI扬了扬脸,面无表情道:“若没什么事,不要来问我的意见。”
别人只以为他又在犯酷。
但别人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他吗?
他这是怕自己又听的放松了,一不小心又说错话。
但是这家伙偏偏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屁读者模样,搞得好像他很讨厌听书似的。
他要真是讨厌,何必呆在屋顶上追更?又坐到我身边来听的更清楚呢?
我笑了笑,道:“好好好,你想什么时候发评论就什么时候发评论,我们不烦你,你也别做其它事。”
只要别把耳环拿出来问,咱们一切好说。
高悠悠随意地瞥我一眼,就当是种回答,然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AI状。
我把目光放到了对面的仇炼争脸上,眼见着对方第一次露出一种专注而认真的读者表情,我心里居然有点暖。
居然觉得毛毛虫认真期待的样子有点可爱。
早这么坦诚不就好了嘛,真是。
我就笑了笑,接着说了这故事。
那阿渡听完冯璧书说的这前后两句话,便要揶揄几声、轻嘲一道。
没想到冯璧书就说完这句,然后就非常平静地转过了头。
没有下文,也没有进一步。
好像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一个关于阿渡的美丽事实。
然后冯璧书把目光转过去,把欣赏和惊艳也毫不介意地转了过去,他已目光平和,已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敌人身上。
这反倒让阿渡觉得有了点儿意思。
他对着“妖石”韩不理道:“三妖中除了你和‘妖网’王不甩,还有一个‘妖偶’郑不正,他如今在何处?”
他倒是老老实实地问出心中所想,但敌人岂会老老实实地答?
韩不理冷冷道:“我凭什么答你?冯璧书,你虽强,但也不是毫无破绽!”
他瞬间双手一翻,竟一下子飞出五颗石块儿,击向三个不同的无辜食客。一个躲在桌子底下,一个瑟缩在角落里,一个几乎要逃出门口!
全都是完全无关的人!
冯璧书赫然出手!
他人往右边方向闪,一剑震落劈向一个食客脖颈部的石块儿!
同时左手甩出一刀!
这一刀竟脱手而去,直飞向另一个食客的脑门!
结果半空中碰到石块儿,“砰”地一下,石块儿偏斜着从食客身体的边缘飞了出去,刀也没有真的落到无辜人士的脑门上。
而最后一块儿石块儿,也没有真落到任何一个无辜人士头上。
它在出发后不久,就落到了阿渡的剑尖上。
阿渡剑尖上挪、下碰、中撞、斜碰,直卸其劲力九分!
石块儿竟悬停半空!
于是剑尖再这么一挑,于一瞬间连刺二十一道!
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块儿竟被雕刺出了莲花形状。
而且就这么落在了剑尖,就如那一朵在剑尖徐徐盛开的莲花!
冯璧书忍不住目露欣赏。
老老实实地夸了一句话。
“美。”
一句话就一个字。
阿渡在等下文。
可下文没有了。
他忍不住问:“就只是美?其它没了?”
冯璧书老老实实地点头。
他只给了这么一句夸,就没别的了。
又是一句没有下文的夸赞!
阿渡忍不住皱眉。
冯璧书这人,刚刚说起猎奇小书里的道理,那可是头头是道,现在轮到了夸剑、夸人,他就只有一个“美”,再一个“好看”,然后就没了。
就这么简单?
可他忽然注意到,冯璧书现在手上只有一把剑!
他另外一手没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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