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态度的明显转变则是来自于曲仲的强硬,虽说几位大臣不知他为何变得如此急迫,可皇命之下,他们也只得尽心尽力地办事,只求这事引起的震荡能小些。
这些低于市场价值被购买的土地全都被朝廷收回,而他们购买土地的银钱则由朝廷尽数退回,盘踞凤南的三大世家联合起来抵制朝廷命令,不仅不交出土地,还强硬关闭了手下的众多铺子。
他们的铺子一关,凤南四郡内犹如空城,百姓们无东西可买,一时还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翁永康颇为头疼地找到曲仲诉苦,只是被他轻飘飘的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给打发了回去,他不仅没有选择稳妥的周旋,而是再次递出了更强硬的态度。
这时!不少几年前就开始扶持的小商户们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几乎关乎民生的行业都有新的商户出现,郡城内随时都能见到推着车子的小摊贩们,而这些摊贩们的货品来源,全都是朝廷供给,这都多亏几年前曲仲和漠临国的贸易存货。
这下子,三家的反抗反倒是加速了他们的衰败,等意识到这个问题再重开铺子之时,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更方便和更便宜的小摊贩们。
同样的价格能买更多的东西,这无疑是个不用考虑的选择题。
而后新粮种也在民间顺利推行,百姓们种下之后发现告示上所说完全属实,稻种不仅耐旱,而且不易生虫,收获时更是惊喜连连。
吃饱了,穿暖了,百姓们对于诸凤的朝廷信任就又深了几分,而曲仲的威望又再一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已经有不少人都用我们皇上这四个字来称呼他。
只用了两年不到,诸凤国内的反抗只是在湖面点了几个水花后,湖面就再次归于平静。
有了底气,曲仲的圣旨更是一道接一道的发下,这些圣旨里包含的不仅仅是民生,其中关于官员们的贪污和腐败处理更是多不胜数。
只用了七年,诸凤国自内而外就焕然一新,不仅朝廷的官员替换了大半,就连宫里服侍的人都裁撤了大半,导致皇宫里一直冷冷清清。
这七年里宫内未再选秀,而那些没有生子的嫔妃都已经全部出宫,整个后宫现在只剩下一后两妃,而已经十几年没进过后宫的曲仲早就成了传说,比起前朝的腥风血雨,后宫就如同一滩死水般平静。
***
御书房。
“父皇,你可是身体不适。”
眉眼间已经能看出几分太子之气的曲永思连忙扶住曲仲的手臂,有些担忧地问道。
心口传来的钝痛让曲仲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立刻收敛了表情,还是被一直关注着他的曲永思一眼看到,笑着摇了摇头,他轻声回:“无事,就是最近有些劳累罢了。”
已经十七岁的曲永思现在已被他带在身边教导多年,除了跟着处理政务外,曲仲还会在平日里带着他亲自下地种田,或者出宫了解民生,更或许是悄悄出宫见识诸凤大好河山。
退去稚嫩的曲永思现在已经完全有资格做一个合格的皇帝。
而剩下的曲永宜和曲永基两人早早被封了王,一个醉心于田间,一个痴迷于工部的各种研究,多亏这些年曲仲带着三兄弟见识了诸凤广阔的河山和各种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三人的志向都不再拘泥于诸凤朝内,而是有了各自的目标。
“父皇,儿臣招御医给您瞧瞧为好。”曲永思还是放心不下。
“也好,父皇正好有事和你几兄弟说。”
最近疼痛的间隔越来越短,曲仲自己知晓,他这副身子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当初先皇留给他的几个忠臣陆陆续续都去世,就连来福也老死在了他前头,周围熟悉的人都已经离开,一直靠药丸续命的他也到了极限,虽然……他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
曲仲脸上的笑意让曲永思胸口一滞,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自曲仲从西境回来后,朝中大臣不止一次议论过他为何行事作风变得急迫和强硬,那时已经懂事的曲永思只偶尔见过来福抹着眼泪从寝殿出来的情景,虽没有开口询问,可他知晓,父皇的身体已经不好。
可年少的他在曲仲一次次带着他们出宫之后也渐渐忘却,还只以为是自己多想罢了。
“我马上去召御医。”
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泪意,曲永思低着头快速跑出御书房,交叠的双手早就握成了拳头。
刚才靠近搀扶下,他才清楚感觉到了曲仲宽大龙袍下干瘦的手臂,那哪是一个壮年男子的手臂,说是一个七旬老者还差不多,他暗恨自己的粗心,这么明显的消瘦他竟然没发现。
……可他明明日日都在御书房里。
“我真是个不孝子。”反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在宫人们诧异的眼神中,曲永思朝着太医院拔腿狂奔。
淡淡的龙涎香在殿内飘散,御医诊脉的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最后消失在领口。
“不用惶恐,实话告知太子吧。”半靠着的曲仲收回右手,浅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面前的龚御医十年前就知晓了他的病情,这些年也想了不少的方子来医治,除了他没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一点浅浅的毒为何清除不了。
“皇上,为何……为何这毒一下子蔓延至全身,前些日子臣诊脉之时还未这样。”
“恐怕是朕心头事已了,一松之下就这样了。”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曲仲抬手招来呆立住的曲永思:“永思,详细的龚御医和你详说。”就坐了这么会,他已经全身冷汗,两人见他脸色不好,龚御医先撩开床幔走了出去。
等两人已经走出,床幔内只传来曲仲虚弱的声音:“我先睡会,你们说完了,就去找你的两个弟弟一同前来。”
得了消息的两人来得很快,当三兄弟都聚齐在他床前时,曲仲整个人都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任凭几人在床前如何呼唤,他都无法回应。
直到十日后,他脑中忽然清亮起来,烟雾弥漫的殿内,他终于看清三个挺拔的身影跪在床前。
费力抬起眼皮看了三人几眼,曲仲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枯瘦的手掌立刻被曲永思三人握住,曲永基朝着殿外大喊:“御医快来,御医快来。”
“父皇,我已经派人去开启找解药……我……”曲永思猩红着双眼,有些语无伦次地轻声说着。
“我……大限将至,无需强求。”曲仲摇头。
“父皇……”
“父皇。”两人哽咽回话,眼泪顺着眼角肆无忌惮地争先流下。
“我还没有孝顺父皇您,我还没有让您吃上我种的麦子……我……”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曲永宜脑中想起的是这些年来无数的日日夜夜。
他们在田埂旁搭着棚子睡觉,夜晚还会数天上的星星,曲仲告诉他如何通过这些点点繁星找到回家的路,还告诉他真正的父子要如何相处,虽然他知晓……曲仲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父皇。
“好了,我就不说废话了。”手上稍微用力压了压,曲仲开口打断几兄弟的哭声,缓慢地做着最后的交代:“诸凤朝就交给永思你了,切记要做个好皇帝,别学以前的父皇。”
等人重重点头后,曲仲目光又看向曲永宜和曲永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忘了回家就行。”
“以后诸凤国不会再有守护神,望你们三人能成为诸凤百姓们的守护神。”顺便交代了下凤凰几只的问题后,曲仲长出口气,最后环顾了圈四周,落下最后一句话:“我……走了。”
“父皇……”
“呜呜,父皇,呜呜……”
手臂无力地垂下,曲仲眼睛缓缓闭上,结束了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只留下哭得一塌糊地的曲永思和曲永基。
而没人瞧见,低垂着头的曲永宜张着嘴,无声地回了句:“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丧钟长鸣……诸凤国明永帝驾崩,享年三十一岁。
***
一睁眼,又是那个熟悉的昏暗空间,可这回他不再是孤单一人,凤凰几只安静地蹲在他身边,只等着他转醒后马上就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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