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75)
晏羽抬眸看向他,眼里湿漉漉的,“我更害怕你跟人打架……”神经病杀人不犯法,打坏神经病还是犯法的呀。
“我特么跟一疯子打什么架!”易乘风抬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好像在擦眼泪,其实并没有,“你一通电话把我支开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新闻上都报了,刚刚死人了……死人了你知道么!”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呀,不害你总可以吧——”
万一我出了事,你会怎么办,你不是已经计划好不理我了吗?
“你特么就是一个混账!我跟你没道理可讲!”易乘风看了眼他被包成小猪蹄的右手,换电动的轮椅,那上下床呢,洗澡、换衣服、去厕所……这些都怎么办?
正想开口跟他商量雇一个护工照顾他,易乘风抬头便看见两道晶莹的水线挂在晏羽的脸颊上,像是汛期的河流,上游源源不断的水流补充进来,汩汩蜿蜒到下颌,两边的泪珠好像比赛似的噼里啪啦相继掉落下来,无声洇入他那件让人稍微仔细看就能引起眩晕的千鸟格衣襟里。
易乘风顿时感觉喉咙里塞了个满满当当,面前的走廊里是匆匆来去的人影,耳边是各种对话和脚步的嘈杂,晏羽这是在哭吗?
他每次流泪都这样无声无息的,既没有宣泄情绪的淋漓,也没有惹人关注的示弱,那还哭来干什么呢,仅仅就是太难过了,难过到无法承受了吗?
小晏的腿不好,现在右手也伤了,就剩一个不太灵活的左手……每次他的手被禁锢,就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那么勇敢顽强的一个人,只有这种完全失控的情况他才会掉眼泪,是害怕吗?
“小晏,别害怕——”
易乘风这次抬手抹上去,真的擦到了满手指的眼泪,而且每次将那些河道截流,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水流补充下来。
他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好不好?
晏羽抬了下右手又乖乖放下,左手绕过身前去掏右边的口袋。
易乘风比他更快一步伸手进去摸出了纸巾,抽出一张也不等展开,直接就往他脸上囫囵个抹上去。
这个笨且粗鲁的动作立即遭到苦主嫌弃,晏羽自己抽了一张,低下头轻轻把脸擦了一遍,又按在鼻子上揉了揉。
“是我的手,太疼了。”声音还是齉齉的,听起来软软弱弱的。
让人,禁不住,想抱一抱他。
***
易乘风将他送回家,抱到床上裹好被子,“穿那种衣服跟西伯利亚寒流正面刚,你哪儿来的勇气?”“我出去打包点吃的回来,你吃完睡一会儿。”
“我家现在有锅了……也有米……还有,调料。”
上一次被鄙视之后,晏工发愤图强地比对着美食攻略在网上一顿下单,买了一堆锅碗瓢盆和厨房电器,连洗碗机都有了,也不知道给谁预备的,反正他还是照旧吃食堂叫外卖。
“嗯?那能做什么,酱香椒盐大米粥?”
易乘风还是出门买了吃的回来,被晏羽指挥着纷纷倒腾到他新买的那套骨瓷餐具里才能开饭,关键盛盘之前还被要求将新盘子都用开水烫一遍。
易乘风各种不情愿的腹诽,谁家吃完外卖还要自己刷碗?要外卖的意义何在!
就剩一条胳膊能动了还这么讲究!事儿精都没你事儿多!
“勺子这么初级的工具还非得用右手么?”晏羽右手手指捏着的勺子被某人硬生生抢过来塞进左手里,“嗯,左手不会吃?要不我喂你?”
“不要。”知耻而后勇的左手卖力地挖了饭菜往嘴里送,人类真是适应能力很强的生物,说不定养好了伤他右脑也跟着发达很多,可以不再那么感情用事。
“你赶紧跟公司请个病假,一个人在家也不行,得找个护工二十四小时照顾你。”
勺子掉进碗里,左手也罢工了。
“我不要。”
“你不要?”易乘风一双眼睛瞪成灯笼,“那你告诉我这两个星期你打算怎么过?”
晏羽低头,左手抠着右手拇指靠近虎口处的石膏边缘,他这个样子,的确是生活无法自理的。
“你留下行吗?反正你现在的工作也是照顾人……”
What?
易乘风盯着他那个鲸吞蚕食拆石膏的小动作就觉得莫名不安,果然!
“我?我今晚可以留下暂时照顾你,明天雇主家人休息也勉强能请个假……后面还是不好突然跟人撂挑子吧?”
明天请假也够呛,毕竟还有武林大会这么要紧的事儿等着他呢。
“我是你债主,我让你留下,你就必须留下。”
黄世仁的丑恶嘴脸终于摆出来了,被巧取豪夺的喜儿表示很无语,这还是社会主义和谐大家庭么?我卖给你了?
“小晏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喂——”
黄世仁还是个急脾气,谁特么跟你讲道理,人家一只手照样转着轮椅把你抛弃在原地。
“那你走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多么宽宏大量的黄世仁!
咣当,地主老财的人设果然不能破,刚一ooc,黄世仁的轮椅就歪歪扭扭撞门框上卡住了……
“喂,大姐,是我,我可能以后去不了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钱的事儿……(睁眼说瞎话呢?不然是什么的事儿)
“是我们家孩子让车给撞了,咳咳不是我的孩子,是我……侄子!……(!!!这算不算公报私仇,真有不怕辈儿大的)
“嗯挺严重的,小孩儿没人照顾,孤儿,爹妈走得早特别可怜……(面部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怕不怕庄美婵听见了直接把你挠成肉丝儿!)
“嗯多谢理解,谢谢谢谢,实在不好意思!”
易乘风挂断电话,抹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长吁一口气,转头便对上了那位被车撞伤父母双亡的可怜的大侄子射过来的两道森寒的目光,抬手捂住眼睛感觉自己要瞎。
“不是,我就随口这么一编,没有原型,请勿对号入座。”
掀着指缝偷偷瞅瞅,好像对方也没有特别生气,仿佛刚刚僵硬的身形这会儿反倒软了下来。
晏羽躬身推着门框将自己转了个方向,对着他家新抢来的大长工,“现在我算你的老板了,你就在客卧搭个地铺吧,靠墙那些书可以当砖垫床,其他文件不要碰。备用钥匙在玄关柜的抽屉里,家用我也会放在那,你需要的衣服用品自己买,家里需要添什么也由你决定。对了,你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随叫随到,工钱就不给你了,直接抵债。”
“现在你可以去洗碗了,那个洗碗机不用安装,但是得拆下包装先。”
易大长工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像个被莫名贩卖的人口。
算了!跟一个病娇的小屁孩儿计较什么劲儿!
他这就是明明需要别人照顾,还死要面子非得搞成公平交易一样,抵债就抵债,反正欠那么多呢,一时半会儿也抵不完。
“就这几个半碗,还值当拆洗碗机,笑话!”
易乘风乖乖卷着碗盘钻进厨房吭哧吭哧洗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风那个吹诶诶,雪花那个飘嗷嗷,雪花啊那个飘嗷嗷,年安来哎到嗷嗷~
第74章 24魇
“勒吗?”易乘风将晏羽从某宝上淘来的石膏手防水套戴到他右臂上,箍紧密封圈,“这玩意靠谱么?”
感觉他自己洗澡这件事儿本身就非常不靠谱,也不知道小少爷这是瞎矫情什么,让他洗衣做饭、搬来抱去,连擦脸洗头挤牙膏这种事儿都可以代劳,唯独不让他帮忙洗澡换内裤。
“你先出去,我自己就行。”
晏羽坐在浴室凳里,身上的家居服还挺整齐,沐浴用品也都在手边。
“裤子帮你脱一下吧?”脸红什么啊,我又不是女的,咱俩又不是没洗过。
“不要不要——”
“那你小心点啊,有事儿叫我,那手别使劲儿别进水!”
漫长的等待之后,小少爷终于敲墙喊人了。
易乘风蹦跶进去把人抱出来,这个倔强玩意硬是自己用一只手把重点部位该穿的东西都歪歪扭扭穿上了,包括睡裤。
跟他二十四小时同居,咳咳,是同一屋檐下,易乘风才真正体会到小晏工作起来有多拼。
就算在家休病假,晏羽每天也至少有六个小时坐在电脑前工作。他的右手不能使力,但手指敲敲键盘还是勉强可以的,只是活动时间久了会连累手腕酸疼,于是连鼠标也给换到了左手。
不时有工作的电话接进来,晏羽把自己关在易乘风那间卧室里远程处理各种事务,除了工作地点换了换,他大概也不比上班轻松多少。
笃笃笃,被鸠占鹊巢的房间临时住户易乘风妖娆地倚在门框上,指节扣着门板,“老板,十一点了,该睡觉了。”
当年董茜送的那条女仆围裙就该给他留着,晏羽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出一身白毛汗,连带头皮也有点儿发麻。
“诶你怎么又拿右手画图?!”易长工画风突变,跳过去抢下他的铅笔,换了一杯温牛奶怼在他面前,“赶紧喝,喝完去刷牙了。”
他瞄了眼晏羽放在桌上的画稿,不得不承认,人家手残画出来的也比他手脚并用画的好看,一万倍。
“这是……音箱吗?”
“是啊,好看吗?”
“音箱不是用来听的吗?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咳咳咳……”,晏工吐奶了。
“你的课上得怎么样?白天没事别总炖汤了,多看看书,早点攒够学分毕业。对了,我在网上给你买的新书应该明天会收到,你不是挺喜欢汽车专业的吗,报个汽修课程,你那么聪明肯定学得很快。”
“老板,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儿宽?”
照顾他这几天,简直比工地搬砖外加重读高三还累,每每放下锅碗瓢勺就得端起书本,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哪儿来的闲工夫,连成教学院的那些书他提问起来都头头是道,想糊弄一下特别艰难。
晏老板放下牛奶杯,粉红的舌尖探出来,舔走了沾在唇珠上的奶液,一双美目转过来,“宽吗?我记得自己买断了你二十四小时的,刚说的那些也是工作内容。”“觉得工作量大可以加薪,但不许辞职。”
“行,你说了算!”易长工生无可恋地敲敲桌面,对待资产阶级剥削有些麻木不仁,“我优先级更高的任务是监督你养伤,现在到睡觉时间了。”
“中午被你按着睡了两个小时,现在睡不着。”晏羽抬手去够笔筒里的其他铅笔,“让我把这个画完,诶——”
在他指尖堪堪要触到笔筒的前一秒,易乘风直接将人从轮椅里铲起来,抱着丢到卧室的床上。
“睡不着就躺着休息,做做白日梦什么的。”
“黑天做什么白日梦,帮我把pad和手机拿过来。”
“想都别想!”易乘风可是知道,这家伙只要连上网就能工作,别管屏幕有多小,操作有多费劲。
就不给你拿怎么地!
他现在就像一棵树,易乘风给他种到哪儿,他就得老老实实呆在哪儿,自己没法给自己挪窝。
气鼓鼓的晏小河豚靠在床头无计可施,又开始委屈地抠自己右手上的石膏,易乘风停了脚步转身返回来,翘腿往床角一屁股坐下去,“陪你聊十块钱儿的吧,就当付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