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霍月寻,”
纪灼忍着发颤的尾音,
“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第47章
霍月寻的身体略微顿在了原地,他的目光对上那双通红且隐忍的双眸后,世界里便只剩下一片寂静。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恍然发觉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蹲下,用双手捂住了纪灼的侧脸,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一个人发现纪灼。
而纪灼还以为他没听清,过了两三秒,再度忍着自己汹涌酸软的泪,压着鼻音:“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一点过分…明明你已经为我做到这一步了,但我……”
话音未落,纪灼整个人被霍月寻抄了起来。
剩下的半截话吞了下去,他只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人扣住,脑袋埋进了霍月寻的颈窝,以一个有些依赖又有些过于亲昵的姿势与他拥抱。
这个动作持续了好几秒,霍月寻的手才往下,轻轻地捏住了他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他带下了楼,绕过住院大厅,直接上了车后座。
“咔嗒”一声将挡板关上,隔绝了前座与后座之间的视线。
纪灼扣住了腰,上半身轻而易举地抬起,双腿跨坐在霍月寻的大腿上,与他面对面地坐着。
视线里是男人俊逸而温柔的面容。微微扬起的眉尾,幽深而睫羽纤长的双瞳,微微绷直的唇线,以及脸颊侧那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
“小灼。”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呢?”
这句坦诚而似蛊惑的话,轻而易举地就让纪灼缴械投降。他伸手掩住涨红的眼眶,苍白的脸泛上些许血色,嘴唇咬得有些肿。
“只要你说出来,”
霍月寻循循善诱般温声开口,
“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
“我想,跟你借一点钱,”纪灼的唇瓣上下张了张,终于突破了心底那道艰难无比的痛苦防线,“我手头存的可能不够,还要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我不能看着他去死,我妈妈也不能。哪怕他是在骗我,但我还是想给他一次机会……”
纪灼想再试一次。
想给纪华勇配一副假肢,让他重新站起来,让他至少对除了死亡之外的事情多一点盼头。
如果他站起来之后,能够跟出事之前一样,爱着自己的家人,把家人当成重要的一部分…那纪灼就算是拼命工作赚钱,把假肢的钱还上,也在所不辞。
可如果纪华勇只是为了骗人,等双腿恢复后就故态复萌,那纪灼也已经做到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情,问心无愧。
无论纪华勇以后到底是死是活,都已经跟他没关系。
“可以。”
霍月寻几乎没有犹豫,温声道:“如果小灼你想亲自带他去看的话,那就挑一个你有空的时间,如果你不想的话,这件事情也可以全权交给我。我会让人带他去康复中心,把后续的治疗也安排上……”
眼见着霍月寻一口答应下,纪灼反而有些显而易见的慌张。他俯身,掌心压在霍月寻的胸膛上,猛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有些哑:
“你帮我全都揽下来,都不问问我要借多少钱吗?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这么……”
怎么这么好。
又怎么这么傻。
“因为小灼对我很坦诚,也因为我是你求助的第一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
“所以,只要你说出来,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霍月寻肆无忌惮地扯过纪灼放在他胸膛上的手,甚至还扯到唇畔,轻轻地落下一枚滚烫的吻,“而且,你本来就不欠我的。”
纪灼的喉结滚了滚,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就已经……”
“小灼大概是忘了,”霍月寻弯起眼睛,小梨涡里漾着浅淡的笑意,“见面第一天,我不小心把你的车撞坏,说好了要给你赔偿款。但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我具体的金额。”
“那么,你得原谅我自作主张,把金额替换成这副假肢吧。”
“……”
胸口的滚烫要满溢出来,脑海中的所有念头都尽数化为了一个,那就是,他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喜欢和期待已经凝成了实质。只是有一层厚厚的冰糖,将这份喜欢牢牢地包裹起来。
因为他已经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劝说了自己一百遍。用理智告诉自己,他跟霍月寻的身份、地位、未来的人生轨迹……注定了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而且他欠了霍月寻太多,无时无刻不在歉疚,也无时无刻不在自卑。
但滚烫的心脏每时每刻都在颤动,轻而易举地在冰糖上撬开了缝隙。
热流将坚硬而防备的硬壳融化,成了一滩甜腻到发苦的糖水。
“霍月寻,”纪灼的颈慢慢地弯了下来,额头抵在霍月寻的胸膛上,像是哭泣的后遗症,浑身控制不住地发颤,“我那个算什么……根本一点都不值这么多……”
汽车的后座算不上狭窄,可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面对面坐着,能够活动的空间有限。肩膀挨着肩膀,大腿挨着大腿。呼吸暧昧,昏暗中,只能细细地观察彼此的脸庞。
“谁说的。”
霍月寻握住了纪灼的下颌,唇瓣在不经意间擦过他眼尾的泪珠,见他没有反抗,便沿着泪痕一点点地吻下去,“明明是我在占你的便宜。”
纪灼眼泪汹涌。
“不要抗拒我。”
霍月寻温声道:
“小乖。”
-
台风在青苋湾徘徊了两天,终于在第三日时匆匆离开。暴雨过境后的天空格外澄澈而明朗,像是把空气中的尘埃和杂质都已经洗净了。
霍月寻总是说到做到,在答应纪灼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人给纪华勇配假肢。也因为这件事,他忙得早出晚归,一整天都看不见影子。
纪灼照常上班,在画室和酒吧之间来回奔波。也许是这段时间的压力和忧思实在太大的缘故,他莫名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沉沉的,还有点头重脚轻。
白天在画室的时候还好,指导人画完,还能找个凳子休息一番。晚上到酒吧时,就有点受不了过于嘈杂吵嚷的音乐,在忙完自己的活计之后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暂时休息了一会。
眼皮嗡嗡涨着疼,耳畔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哈哈哈哈哈,真有人为了追人做到这个地步吗——所以迟姐,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你们应该不认识,不过不妨碍我在背后说他,”人群中,一个梳着齐刘海的女生弯着眼睛笑着,“他最近还一直帮那个人在忙一件事儿,那模样又殷勤又温柔,我就没见过这么双标的人……”
“叮铃铃”的一阵,女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向众人致歉,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巧的是,酒吧内唯一不吵的地方就在纪灼身边。
“喂,霍月寻?”
纪灼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我知道啦,你早上不就喊我帮你找康复中心了吗,在找了,”女生揉了揉眉心抱怨道,“不是我说,到底是谁啊,让你记挂费心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为了你喜欢的人,也做不到这个份上吧。”
纪灼抿住唇,心脏蓦地揪紧。
“……行行行,我知道你就愿意为人家这么做,”女生叹了口气,“不过你别忘了叔叔跟你说的事,人家女孩子等你相亲那么久了,你不去见个面?”
“……”
脑袋忽然“嗡”地震了一下。
原本就抽疼的脑袋更加酸胀,纪灼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可你那个是单相思,又不是谈恋爱,”
女生提了些声音,眉头狠狠皱着,一副很不赞同的样子,
“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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