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英喜出望外,眼睛一亮,顾不得羞耻问:“啊、啊,你这是答应了?”
“答应啥?”崔了了狡黠地眨眨眼睛。
“就、就我们俩是那个呗……”严英傻笑,不太好意思。
“笨不笨。”崔了了无奈叹了口气,“还非得我亲口说明啊……”
郎才女貌,好不登对。
泛酸的恋爱味道着实呛鼻,韩思农默默走开,留两人打情骂俏。
宴会到下半段,人们逐渐露出了心不在焉的表情。侍者依然保持着平板面容,端着酒和食物,满场逡巡。银色托盘上,盛着凌乱、歪斜的玻璃酒杯。
明明想尽可能远离浮华,但到了最末,总以身不由己来强行催眠自己,容忍地活着吗?韩思农不禁想。
终于捱到结束,韩思农扯开衣领,长长吁出一口气,像刑期已满获释的犯人,匆匆跳上轿车。
到家后,已将近午夜,韩炜应该睡下了。
韩思农走到楼梯附近,忽然站住脚。
他不经意瞥向窗外,发现院子的树下影影绰绰,像是有人在那儿。
家里也该雇个保安了。他下意识想。
韩思农去厨房,摸到了一把水果刀,攥在手里。再悄悄往院子走,生怕打草惊蛇。
他越往庭院深处移去,全身毛孔便越是紧张地张开,甚至沁出汗珠。
当他终于靠近那团倚靠在树下、困扰且危险的黑影,那黑影忽然升起来,显出了真身。
厉永奎瞪着眼,令韩思农措手不及,着实惊讶了片刻。
即使在黑暗中,韩思农觉出了他的双瞳,发着幽光。只有动物,才会这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
厉永奎不回答,咯咯笑起来,韩思农嗅到了空气中微微的酒气。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厉永奎有些无理地问,“啊,你告诉我,凭什么,就是因为你买了这里,有几个臭钱吗?!”
“你这样是非法的,私闯民宅,知道吗?”
“非法?”厉永奎似乎被这个词激怒了,语调愈发激烈高昂,“你什么时候守过法,啊?韩思农,你告诉我,你觉得自己干净吗?是,你他妈最干净,全世界就你最高贵、最一尘不染!
因为最脏最贱最累的活,都有人帮你干了!谁,现在是谁?!我走了之后,谁变成了你的「手套」……”
韩思农意识过来,对方现在无法沟通。
“厉永奎——”韩思农严肃道,“不要在这里发疯。”
“发疯?”厉永奎又开始笑,绝望地笑,“我是被谁逼疯的……”
韩思农握着水果刀细细的把柄,默不吭声。
月光肃穆笼罩住他们,除了偶尔刮来的晚风,只剩呼吸声。
厉永奎大约能感知到,自己正在爆发,他停不下来,对着韩思农,他没有廉耻心,也没有理智。
“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屋吧。”韩思农说。
两个人的脚步,在屋子里回荡,爬上楼梯,踏出荒凉的回音。
厉永奎浑身燥热,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他浑浑噩噩,跟着韩思农进屋,恍如在梦中游走。来之前,他灌了两瓶红酒,后劲来得迟却足。
韩思农停下了步伐,他也停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在乎自己究竟在哪儿。他只知道,自己站在枯井里,四周是爬满苔藓的滑壁,月光冰冷,他爬不上去。无人来救,死路一条。
他已经分不清楚幻觉和现实。
他有满腔恶毒的话,可供输出,成为炮弹,砸向韩思农,可他还是按捺住了。面对韩思农,不自觉心软是事实。
“你又一次赢了我,是不是很得意?”
韩思农眉头一皱。
厉永奎带着酒气讥笑,“我这辈子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太可笑了……妈的,我连装都不会装,全被你看在眼里了,你肯定认为我是条丧家犬吧,输了不服气,只会乱吠……”
韩思农听着他的胡言乱语,毫不动容,静默成一尊雕塑。
厉永奎醉得不轻,肤色是酒精才能蒸出的红,呼吸粗喘,说一段话,停下来,喘得更重。
“你醉了。”韩思农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让夜晚的冷气流闯进来。
“我、我没有……”厉永奎竭力想证明自己的清醒,却徒劳,四肢沉重,脑袋昏涨,根本撑不起他的意识。
他迷迷瞪瞪地伸出一根手指,侧了个身,不知在对谁晃,“你、你不要小看我,我千、千不倒……”
韩思农有些无语,问:“要不要上床睡觉?”
厉永奎陡然不作声了,略带呆滞地又转过身来。
韩思农看他两眼发直,状态像是被什么咒语钉在了原地。他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他,尽量不去碰他滚烫的肌肤。
“我扶你去躺下。”
厉永奎没有反对,顺从地被韩思农迁往床边。他甚至不用韩思农开口,体己地脱掉了外套和鞋子,重重将自己卧倒在床铺里。
韩思农注视着厉永奎这一系列行为,眼里缀起一丝笑意。
厉永奎在外人面前,再怎么厉害、再怎么装腔作势。到了他面前,还是未曾改变,温顺的服从自己,已经刻进了厉永奎本能。
他伤害他,他都会全盘接受。这很病态,他知道,他们之间积蓄了太多沉甸甸的过往,真要完全抹除,装作轻松地面对,并不现实。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到处都是汹涌的眼睛。
韩思农想,他又不是真的湿婆,阖上眼,就能不渴望生、不恐惧死、无欲无力。
那厉永奎……会是来踩醒他的加利吗?
韩思农盯着厉永奎,等他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吸,转身准备离开。
厉永奎翻了个身,陡然拽住他的手腕,在无意识挽留他。他低头看过去,发现对方闭着眼,不甚清醒。这种触碰,触伤着他,在肌肤上留下灼人的异样。
韩思农使劲,想抽回手,却失败了。他只好俯身,将厉永奎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好让手腕自由。
“不要走、救救我……”厉永奎蹙着眉,发出梦呓。
韩思农僵了两秒,而后很缓很缓地,将手抽回。
韩思农无法安睡,他一次又一次起身,走廊上的声控灯渐次亮起,照着他的背影,进进出出厉永奎睡下的客房。
天光破晓,韩思农懒得再回自己房间,便靠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打盹。
还未到寒冬腊月,屋内没开暖气,但最近气温下降厉害,厉永奎身上盖着暖烘烘的鸭绒被,不免被捂出一身汗。
他睡得并不踏实,频繁做着梦。场景不停变换,井下、酒店大堂、海边、山顶、赌场……简直走马观花。
有时他好像在追一个人,可怎么都追不上,看见那人的背影变得干瘪,直至消失。
有时,那人会听见他的呼唤,回过头来。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他只记得一双眼睛在那人脸上绽开,半睁不睁,怜悯疏离,盯得他背后生寒。
他眼皮沉重地醒来,懵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处不熟悉的空间里。
他缓缓直起身,忽然呼吸屏住。
韩思农在他的对面,脑袋歪在臂弯里,很安静地睡着了。窗帘拉得不够严,晨光从缝隙溜进来,跃上韩思农的脸颊,恰好似一道手掌宽,遮住了他紧闭的双眼。他褪去人间的味道,像神一样沉睡。
韩思农有许多面,是他贫瘠青春里不败的偶像,也曾是他延续十多年无悔的爱恋,他把他供上神坛。
无论时光变迁,他的爱恨增长与否,韩思农永远只会是他看到过的最震撼的人。
圣经雅歌有云,不要惊动我爱的人,等他自己情愿。
他不敢呼吸,只希望这刻被长久地凝滞。
他还是会痛,常常在想,为什么他们会走上狭路再相逢呢。
“爸爸——爸爸——”韩思农的儿子正在殷切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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