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再叫他「小深」。
可是他说「何必」又像在说「何苦」。
厉永奎的脸涨成红色,眼睛紧紧盯着韩思农,唯恐再错过他似的。
“我陪你……给我个机会,陪你治病好不好?”
韩思农沉默了一阵,眼神很轻地落在厉永奎脸上,最终叹了口气,“让我考虑考虑。”
那次的「追逐战」后,韩思农态度终于有所松动,没有将他彻底拒之门外,甚至去说服严英,尽量少释放点敌意,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
后来,厉永奎偶尔想起来,觉得自己还是太不知羞耻了。
如果那天韩思农对他置之不理,甩脸走掉,他会怎么办。
他想,自己只能使出不要脸绝招:抱住韩思农大腿,拖住他,求他,极尽死皮赖脸。
反正人啊,越活越久,这脸皮还真是越来越厚。
厉永奎能陪韩思农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
他发现,韩思农偶尔会跟他说着话,发起呆来。聊天时,韩思农经常夹杂着常识性错误,譬如有一次他们在聊纽约,韩思农就会说起自己每次去中央车站,途径金门大桥,常常堵得水泄不通。
金门大桥在旧金山,不在纽约。
他们还会聊到以前,聊到收购天山雪那次,韩思农一口否认两人是在白哈巴看日出。
他认为他们是在禾木看到的,可他们没有机会走那么远,禾木根本未踏足过。
他觉得韩思农记忆错乱了,可他不敢声张。因为他害怕,总有一天,韩思农会什么都不记得。那一天,就是厉永奎的世界末日。
大概发觉了自己的记忆力不靠谱,韩思农竟然有写回忆录的打算。
厉永奎了解到对方的这个想法,五味杂陈,面上伪装得不动声色。他说可以帮忙免费校稿。
韩思农就说,那好啊。他不知怎地,语气又带点奚落道,自己掌握着业界秘辛……
如果韩思农好好求他,他可以酌情考虑,透露一点儿,增加回忆录爆点。
韩思农只是轻轻笑了,这笑却像利刃一样,插在了厉永奎心里。他又患得患失起来,怕韩思农还未完成回忆录,就丧失了写下去的能力。
看不见韩思农,他会走火入魔,可见着了现在的韩思农,他动不动就会陷入低潮,被悲伤萦绕,为了压住悲伤,他只能提起精神,四处打听,寻求治疗办法。
厉永奎求到国内权威专家号,半是恳求半是逼迫,希望韩思农去看病。
在所难免,他们在「去不去」上存在分歧。
“我不去。”韩思农说,“查来查去都是一个结果。”
“做检查只是顺带的,我们主要是去咨询干预方案。”厉永奎讨好似地说,“去吧,也许他们有跟国外不一样的疗法,能够抑制病情恶化呢。”
韩思农盯着他,不说话,就一直看。看得他万分不自在。然后,韩思农笑了,笑得脸色没那么苍白,像亮了起来。
“我有些时候觉得,我治病不是为了我自己,倒像是为了你。”
厉永奎微微有些吃惊。他的确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形中的执拗,会紧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他嗫喏了半天,真是无力反驳。
韩思农的笑残留在嘴角,凑到他面前,给他台阶下,“我去就是了。”
厉永奎哽咽着「嗯」了声,垂下头,不由想:他贪恋他,就是要一辈子,就是宁可陷进去出不来。
万难险阻垒成高山,他也不怕。他用钱,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一一夷为平地就是了。
韩思农去了,多少有点不情不愿。诊疗结果和美国医生的大同小异,因为做了太多检查,韩思农脸色恹恹,没精打采。
他们从医院里折腾出来,天都已经黑了。已是深秋,晚间的温度确实低。
厉永奎一把年纪了,穿着打扮还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不禁打了几个大喷嚏。
韩思农走在他侧面,忽然捏住了他的手,跟自己的手拢在一起,不停揉搓,像是在笨拙地帮他增加暖意。
他当场愣住,时隔许久的肌肤相触,让他本就酸胀的泪腺,差点崩溃。
揉了有一会儿,大概韩思农觉得有了热度,便松开他的手,仰头去看天。
一轮明亮、大得惊人的满月,挂在城市上空,像是电影画面的停格。
“我们以前一起看过这样大的月亮呢。”韩思农指了指头顶,语气颇为感触,“有次过年,你微信视频我,叫我看月亮……”
厉永奎心中又是一震,循着同样角度,抬头去看那轮月亮。他当然能回忆起,那时他想韩思农想得不行,便要他去看月亮,身隔两处,却能看见同一轮月亮,思念便在一处。
秋风嶙峋,厉永奎浑身上下却热了起来,眼角陡然潮湿。
韩思农可能会忘记所有,可能会再也不认识他……但在这一刻,韩思农没有食言,就像他留下的那张字条里写的,他会记得。
在韩思农蒙上了灰、逐渐走向衰败的记忆里,他们的往日,依然顽强存在。
ꁘ这段来自于网络对湿婆神和他妻子的释义,我用自己的语言总结归纳了一下。
第107章 chapter 105
除去看病外,两人的见面,更像是不咸不淡的老友相处模式。
也不是特意恪守距离,因为比起其他的,治病确是首要大事。这世间,又有什么能比身体健康更为重要呢?
健康才是人之本。就算韩思农不再当他厉永奎的爱人,他也会倾注心力去帮助。
这辈子,他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人,是他所有的挂念,没有中途放弃一说。
但要是完完全全无芥蒂,又不太真实。
厉永奎还是没忍住,趁着某次相处气氛好,心一横,问出那个苦恼他多时的问题——
“为什么你从来不找我兑现若恩的股份,你还不上钱那会儿,靠这笔钱套现,其实可以撑过去了。”
韩思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陷入思考……但很快神色变得轻松,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
“这不是我的钱,这是你挣到的,我不应该打主意。”
厉永奎理解不了他的逻辑,既然他不打他的主意,为何当初还要演那么一遭拙劣的戏码,迫使劳燕分飞。
韩思农默了许久,告诉他,四面楚歌时,人很容易陷进一种狭隘的坚持里。
他希望厉永奎能帮忙托底,但他又没有拉厉永奎共沉沦的彻底决心。
说到底,他的品德占了上风,所以他选择自扛风险,即使这会伤害两人之间的感情。
生意人当然怕风险,尤其是炒股的人。厉永奎最害怕风险,宁可不赚钱了,早早避之,也不会硬碰硬。韩思农不是无视风险,是岐山那会儿已经陷入其中,动弹不得。
当然,以上原因,管中窥豹。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金融风暴,就连厉永奎自己都没料到,竟一语成谶。
韩思农高估了自己扛风险的能力,但他有自己的高傲,自己的坚持,容不得他人置喙。
这番剖白,让厉永奎彻底懵了,他不得不耿耿于怀。
原来,他们之间那个巨大的结,没有被解开、抻平,竟是自己一叶障目。
好笑的是,严英作为一个局外人,都比自己看得更清。他坠入自怨自艾,从此只看得见自己的委屈和仇恨。
但……韩思农就没有错吗?
这个男人若即若离,被动接受一腔爱意,爱他的人,常常忐忑难安。他知道韩思农不会轻易言爱,可他不能接受韩思农完全不爱他,只是利用他。
为了韩思农,他算是一条道走到了黑。
在那会儿,通往爱人心的道路如此艰难滚烫,他每日如同承受着烈阳炙烤,踩在化了的柏油之上,晒得脱皮,脚底被烫出脓泡,却只能忍气吞声。
可爱人仍如一块冰,冒出咝咝寒气,没有丝毫积极反应。爱慢慢变得难堪,痛苦与自我怀疑,加剧侵吞了他。
厉永奎想,或者他们都是卑劣的。韩思农轻易抛弃他,但他自己也可以轻易背叛,并没有舍命陪君子的悟性。他们都不是东西,他们都是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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