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永奎终于走过来,默不作声地站立在了他俩面前。
武之俣尴尬地扯起嘴角,气息有些不顺,同他打招呼。
厉永奎颔首,皮笑肉不笑,“武董,别来无恙。”
然后,厉永奎靠近一些,摘掉墨镜,目光故意在韩思农脸上停留,戏谑打量一番,而后提着嘴角,说:“别来无恙。”
韩思农淡漠看他一眼,不说话,只点头。
武之俣在旁悻悻然,这下子不仅是额头,腋下、脊背,也出了一层汗。
“冯教授师事这几十载,也算是薪火传新……”厉永奎的目光从韩思农脸上,移到武之俣,表情虽在克制,可语气有着明显的嘲弄,“培养出你们这么厉害的学生,足够含笑九泉了。”
他们仨,简直是笔滑稽的三角债,换着辜负,交替着踢对方出局。
结束后,韩思农站在道边的树荫下等预约车,道路被晒出热腾腾的温度。
结果,等来的不是预约车,而是一辆亮蓝轿跑。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厉永奎的脸,他笑得微妙且轻浮,问:“要不要送你?”
韩思农不假思索地拉开了车门。正因为这样大方,厉永奎竟反被唐突到了。
喋喋不休的蝉鸣,像在鼓膜里嗡响,夏天,真是太喧闹了。连带着,心脏也要鼓噪。
车上的飒爽冷气,并没有让他俩降温。
韩思农绑好安全带,等了一会儿,平静地问:“不走吗?”
厉永奎收回观察韩思农的余光,暗骂自己不争气,嘴上问着,“嗯,你是回酒店吗?”
“嗯……”韩思农掏出手机,打开地图,“我帮你指路。”
厉永奎听见电子女声,报出了目的地。他滚了滚喉结,一脚踩下油门,车头遽然抬了抬,加速度较猛,两人不由往座椅里窝。
开出一段距离后,韩思农已经注意到,厉永奎在开小差。余光频频扫过来,扫描仪似的,也不知是在痛剜他,还是在眷恋他。
“怎么了?”韩思农露出一个和先前相似的微笑,“老是看我干什么,这样太危险了,要注意前面的路。”
厉永奎被噎住,脸色暗了暗,极小声地反驳,“都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了,能不能别这么自恋,谁看你呀。”
韩思农正准备说些什么,短信忽然「叮」了一下,是通知他,解约行车服务。
他摁灭屏幕,重新抬头,心如止水地看向前方。
车厢安静下来,隔了半晌,韩思农貌似很感慨地说了句,“是啊,一转眼,我们都快四十了呢。”
厉永奎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被生生吞回肚子。
很难接下这个话茬,彷佛被韩思农识破了那点小把戏。
韩思农有礼的冷淡,无形中拉开了两人距离。
厉永奎看着韩思农,还是会被不自觉魇住。
无论是过去,还是眼下,他好像总在不自觉讨好,不自觉靠近,只为了从韩思农那里,汲取点儿意犹未尽的暧昧,解解渴。
他甚至快要遗忘,当初那份痛彻心扉,抽骨拔筋的绝望;
还有在每个阴潮雨天,骨头缝里丝丝入扣的疼意,一度折磨得他不成样子。
多么没出息。
可他不能就此忘记!他要强迫自己记住那些恨,不能以为鱼鳞似地蜕掉一层皮,从此就能获得新生。他要大无畏地报复回去,无论用何种卑劣手法。
厉永奎攥着方向盘,手指关节泛白,佯装镇定问:“什么时候离的婚?”
“你不是一直很关注我的动向吗,怎么会不知道我离婚了?”韩思农侧头看他一眼,反将一军。
开始推拉大戏了。
野蛮人——即是公司狙击手,被人不注重目标公司的长期经营收益,而是短期的资产价值或者公司的现金流。
收购公司,简短地打一枪就换炮,经常用公司股权进行融资或质押,从而会对上市企业长期经营目标会造成很坏影响。
第50章 chapter 48
厉永奎「呵」了一声,而后嗤笑道:“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谁一天到晚没事关注你啊!”
韩思农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好。”
要想同韩思农较量没心没肺,大概没人会赢。
厉永奎实际气极,可又无从发泄,不自觉拧紧眉毛,脚下油门踩紧,在车流中穿来插去,驾驶得惊心动魄。
韩思农面不改色,直到下车,他都没什么表情变化。
“韩思农——”厉永奎叫住他。
韩思农转过身,扶住车顶,微微弯下腰,用一种了然于心的姿态,笑着问:“怎么了?”
“你、你大概待到什么时候走?”厉永奎的眼光鬼鬼祟祟,想要直视,却又不敢。
“后天。”
回答完,韩思农便凝视着厉永奎。这让厉永奎不免觉得,有种对方施恩的居高临下之感。
“行吧……”厉永奎后槽牙咬紧,不想落败,哂笑道,“那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韩思农干脆回。
厉永奎一瞬不瞬,盯着韩思农走进酒店,直至完全看不见。他收回目光,发觉自己还是被打垮了,忍不住捶了下方向盘,喇叭声骤然响起,毫无防备地吓了自己一跳。
面对韩思农,为何屡屡落败,真是一筹莫展的未解之谜。
心底那团久聚不散的怒火忽地涨得更高。
“走着瞧……”厉永奎喃喃,“不能就这么算了。”
韩思农是在上床睡觉前接到的电话。
未存的陌生号码,这使他犹疑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只不过带了些与以前大相径庭的戾气。
“在干嘛,一个人吗?”
韩思农皱起眉,沉寂几秒后,尽量保持着克制道:“我要睡觉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聊吧。”
“别挂电话——”那边急道,“我想找你……”
停顿片刻后,那边声音有些虚,吐字变得僵硬,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问:“明天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来接你,见见面请你吃饭,行吗?”
韩思农无声地笑起来,故意反问:“就为这个?”
“是啊,是啊……”那边自暴自弃似地应,“就想跟你吃个饭,见个面,请赏脸吧。”
韩思农逗人,“也不是不行,但……”
“但什么?”对方略带紧张问。
“我想吃小龙虾。”韩思农软下来,将声音刻意放得又哑又沉,“好吗,小深?”
挂了电话,厉永奎指尖发烫,耳根臊红。
好在一屋声色犬马替他掩饰了一半窘迫。
旁边人见他怔神模样,调笑,厉总这是怎么了,跟谁打电话啊,怎么都成结巴了,话还说一半,停一半,真是急死人了。
厉永奎回魂,乜对方一眼,漠然道,跟你有关吗,光喝酒还堵不了你的嘴。
对方是位颇有风情来历的女士,讪讪,想要拉厉永奎胳膊示好,厉永奎蓦地起身,躲避掉。
“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约了人,你们继续玩。”厉永奎大概发现自己之前态度多有不妥,补充说,“单我已经买了,放心。”
“厉总……”女人不甘心,各色各样的优秀男人,她都过过招……如今却在厉永奎这里吃了闭门羹,遂汪出一弯甜蜜笑意,誓要死个明白,继续问,“到底是谁啊,从来没见你这样,透露一下呗。”
“最恨。”
厉永奎丢下这两字,头也不回走了出去,留下满厢怔然面孔。
一觉睡到中午,手机上已经有几通未接来电。
韩思农只瞥了几眼,不慌不忙去洗漱、整理,等到坐进电梯,手机又开始猛震,他直接摁断。
他下到大堂,漫不经心往外走,忽然停住脚步,似乎感受到背后有迫切目光凝视。
调转头,果不其然,厉永奎黑着脸,正从大堂沙发上起身,往他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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