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脸,黎阳想这一定是个好人,自己的运气还没有那么差。
男人把沾满油污的裤子脱掉,大刺刺的坐在床边,“你这么大点的小孩,能干啥?”
黎阳的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累着了,黎阳在肚子里呆了八个月就出生了,因为家里穷,奶水不够,更没有营养这一说,黎阳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只有一对眼珠子比别人大。
每次入学都会被问到这个,黎阳早就习惯了,“谭哥,我叫黎阳,十六了,有力气,干啥都行,不会我能学。”
男人有些意外,看着黎阳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半天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黎阳试探着问道:“谭哥,你们厂子还要人手不?”
谭帅嘴角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他,反问道:“你来海城是为了啥?”
“挣钱。”黎阳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你别来修理厂。”谭帅并没有多解释这个,“这里大大小小厂子上百个,去年不少干活的回去过年了,这时候找事情做不难。”
一听这个,黎阳心里的大石头稍微松动了些,“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时,炉筒上面热着的棒子面饼热了,熟悉的香气冒出来,黎阳拿下来,先拿一个递给谭帅,自己捧着小的开始吃。
棒子面饼厚的地方不容易热透,还是凉的,不过黎阳都饿一天了,根本不在乎这个,连下面的糊的地方都吃干净了。
吃完东西,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下来了,谭帅连打了几个呵欠,卷着被子躺到了床里面。
黎阳看着这矮床,有点担心禁不住,他还没有开口,谭帅道:“这个床能躺六个人,你这么大点都不够一个零头。”
黎阳:“……”
“睡之前压煤,要不半夜冻醒……算了,我自己来吧。”还没说完,谭帅又起来了,拖拉着鞋走过来,显然并不放心黎阳,自己往炉子里面铲了三铲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火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
扔下一句“睡觉前把灯关上”,床上的男人翻过身,很快传来轻微的鼾声。
黎阳眨巴眨巴眼,简单的洗了一下,拉灭了灯泡,脱掉衣服挨到了床上。
本来以为这个晚上会很难入睡,但是在炉子烧着的轰轰声音中,黎阳眼皮黏在一起,很快陷入了黑暗。
海城历史悠久,长寻坡这个地方也颇有传奇色彩,因为风水的缘故,几百年前,这里住着的是非富即贵。时过境迁,海城政府承接了工业项目,大批工厂在这里建立,大量的工人以及工人的家属散居在周围。
一开始有人在坡道两边的荒地上盖一些简陋的房屋,可能是为了省钱,也可能想去厂里上班方便。
打头的人只有一个,其他的看到了,也都开始效仿,陆续过来搭建屋子,后来随着外地人来海城谋生,都奔着长寻坡找生计,本地穷苦的人也搬了过来,这里住的人越来越多。
稍微有点钱的人用砖瓦盖房子,实在没钱的就捡木板和竹子搭窝棚,房顶上盖石棉瓦或者是油毛毡,只要能遮风挡雨,就是个家了。
就这样,短短的十几二十几年,长寻坡的两边就多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片房子。
谭帅的住的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他从一个老大爷那里租来的,虽然不大,但一个月要十三块钱。
黎阳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度过了他到海城的第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解释一下,谭哥的意思是,他的炉子只要加点煤,再捅一捅,炉子就着了,但是黎阳以为里面是灭的,掏空了灰,又重新烧
第3章
从熟悉的吵闹声中醒过来,谭帅使劲搔了搔头发,像往常一样准备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发觉旁边堆着一个小团,随手掀开被子。
被子下面是一片土黄色,黄色的棉袄和大棉裤,如果不是上面露出个小小的脑袋,一时还真有点看不出来,这里躺着个人。
看着那软塌塌略黄的头发,谭帅这才想起来,他昨天带回来一个人,打了个呵欠,反手又把被子给盖上。
因为厂里人多,偶尔有人因为家里来客人没地方住,或者是干活太晚,不想回市里,到他这里将就一个晚上,从来没有一个像这个这么安静,跟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崽子似的。
谭帅的动作太大,黎阳一下就醒了,爬起来看向那小小的窗户,“天亮了吗?”
“在这要是看到太阳光,那得晌午了。”谭帅两下把脸洗好,然后问道:“怎么还穿衣服睡觉?”
早上起来有点头晕,黎阳慢腾腾的穿上鞋,“先前起来了,饭都热好了,半天天还不见亮,我又躺了一会儿,没想到又睡着了。”
这时谭帅才发觉今天屋子里比平时亮,抬头一看,之前乌了巴突的灯泡和窗户玻璃被擦的干干净净,除此之外,桌子也被移动到了墙边,上面的东西摆的整整齐齐,地明显也扫过了。
也不知道啥时候收拾的,他一点动静都没听着。
“你几点起来的?”
“不知道,我也没手表。”黎阳揉了揉眼睛,“我听旁边有人开始磨豆浆,蒸包子,就起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谭帅开口道:“那应该是三点左右。”
“谭哥,你也听到了?”黎阳有些惊奇,因为他起来时,旁边的人还睡的呼呼的。
“没听到。”谭帅道:“我只是知道,那家早上卖豆浆和包子的一般三点起来准备。”
黎阳:“……”
怪不得自己起来之后困呢,原来那个时候才三点。
这时,外面的喧闹声更大了,老人的咳嗽声,孩子不愿意起床的哭闹声,还有催促着上学的吼声,一切都昭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炉子上棒子面饼这回算是热透了,除此之外还有几片切好的咸菜疙瘩,俩人都饿了,面对面站着大口大口的啃饼,本来这东西就干,又被炉子烤了半天,更是巴巴的,吃的时候,两个人都噎的直瞪眼。
黎阳眼睛大,被噎到时看上去十分痛苦,谭帅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饼是咽下去了,人差点趴到炉子上面。
“东西先放这,等你找到活,再来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谭帅也准备去厂里。
黎阳不想再给他添麻烦,连忙道:“不用,不算沉,我都从火车站背到这里了,不差这几步。”
谭帅看了他一眼,脸上显出几分愕然,“车站那有很多捎脚的,一两毛钱就给你连人带东西拉到这,省力气又省一天的功夫。”
黎阳那时丢了钱,心疼的要死,不可能再花这个冤枉钱,但知道谭帅是为他好,老老实实的道:“我知道了。”
俩人一同出门,给黎阳指明了要去的方向,谭帅骑着自行车离开。
没有着急走,黎阳环顾四周,把这里记住,等以后挣了钱,再过来谢谢这个收留了他一个晚上的大哥。
昨天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往外走时,黎阳才看秦楚这里的狭窄和凌乱,到处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房子,像是拼接到一起的,又像是一块补丁摞着补丁,高矮不一,有的只能称之为棚子,又矮又小,比夹杂在其中的公厕看上去还小,但是里面进进出出的有好几口子人。
两排房子之间不足一米,就这么短的距离,有的还在门外堆着煤和砖瓦,有的放了一排小缸,缸里不知道腌了什么东西,半空中用铁丝拧出来的晾衣线,上面挂着冻硬的尿布和衣服。
这里像是迷宫一样,黎阳拐了几个弯就失去了方向,他只能跟碰到的大爷大娘寻路,他们倒是都很热情,就是说出来的话,得仔细听几遍才能听懂。
这里不仅仅有海城人,还有来自南北许多省市的,因为脏乱差,市里的人反复交代孩子不要靠近,许多年后,这样的地方有个共同的名字——棚户区。
天南海北的人怀揣着各种梦想到了这里,大部分先尝到的是失望的滋味,不肯放弃,拼命努力的人才能看到这里的另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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