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肥!”荀柔跳脚。
仲兄怎么就没注意重点。
他就是穿的多一点嘛等等……
他捏捏脸,又捏捏肚子,惊恐的发现,自己肚皮上真的有小肥肉,好像能捏起来了?
一戳一跳圆滚滚,极有弹性的白肚皮他……真的胖了?
荀柔咽了咽唾沫,望向田仲,“仲兄,我胖了吗?”
一想到,自己将来站在众兄弟间,成为画风不一致的那个,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郎君说什么呀?”田仲顿时失笑,“如今才正好,先前小郎君瘦弱多病,主公总是担忧,如今小郎君长好了许多,这才放心。小孩就要……”在荀柔恐慌的目光中,他咽下了某个形容词。“这样讨大人喜欢,圆润可爱。”
田仲绞尽脑子安慰道。
骗人!荀彧小哥就很纤瘦,也很让长辈喜欢。他们家小孩没有胖子,但就都很可爱!
“怎么会胖的呢?”他明明一心向荀彧小哥学习。
荀柔随手掏出荷包,拿了块梅花糖放进嘴里。
去年秋天,他糖罐子塞满了,突发奇想,薅了七兄荀宜家的桂花,腌渍做桂花糖。
一颗一颗虽然有点不成形,但的确带上了桂花香气,送给大家都很喜欢。
族里许多阿姊嫂嫂得了灵感,做出各种桂花糖、梅花糖、兰花糖、山茶花糖…大家喜欢找他品鉴,然后顺便送他一些。
还有路上遇见啊,去人家家做客呀,去找小朋友玩啊,长辈们就会顺手投喂一点点。
然而最近,为了逃避学习,荀柔经常出门游荡,哪里有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他将来不会成为他家唯一的胖子吧?
减肥,必须减肥。
荀柔回到自己的屋子,将小糖罐从柜子上搬下来。
罐子里装着大颗小颗、各家配方不同的糖,就算他和堂兄侄子们分享,也总是不断生长。
他狠心绝情一闭眼,搬起罐子走进厨房。
从今天开始,他要对糖断舍离!
厨房里正在忙忙碌碌的准备朝食,灶上的陶甑里蒸着米饭,另一口灶上煮着肉羹,然后将切碎的新鲜藿菜洒进羹中。
“小郎君,快离远些,免得火烧着你。”田婶在围裙上一擦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从灶边拉开。
荀柔意识到给人添了乱,讪讪退出。
厨房后面的另一间屋是他家粮仓,几个大缸里放着小麦、高梁、稻谷和豆子。
人食五谷,所谓五谷,就是“稻、黍、稷、麦、菽”。这时候的菜,左右就是腌菜、肉干、咸鱼和酱汤,主食的品种却比后来丰富,饭都有好多种稻米蒸的是米饭,麦子蒸的是麦饭,豆子蒸的是豆饭,高梁蒸的是粟饭,统统都是饭。
其中,“菽”也就是豆子,由于豆苗、豆叶都可食用,加上豆科植物根部产生氮元素,能肥田,豆科植物的生长要求低,产量较之稻、麦更高,种得多,平日吃时候也比较多。
豆子不是纯色的,看上去品种杂乱,五颜六色,十分斑斓,盖因为种植技术还有待发展,农人种豆比较自由奔放,多不加甄别,一把洒进田里。
荀柔此时看见豆子,想的却不是日常干脆废牙的豆饭,而是一道点心,一道方法步骤简单到让人难以相信的点心。
吃过朝食,他便开始了自己的大计。
从一大盆的干豆子里,挑选出颗粒饱满圆润的大豆子。加上足够的水,泡上半日,再加水使劲煮,一直煮到吸饱水分的豆子膨胀将表皮撑破为止。
接下来,将豆子沥出,放进石臼里捣、捣、捣……荀柔双手握住对他宛若哑铃的石杵,面部表情逐渐狰狞。
“……小郎君,不如我来帮你吧。”阿善小郎君累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还非要坚持自己捣豆泥的行为,把田仲“感动得不轻”。
“不用,”荀柔摇头,虽然现在两个胳膊都十分酸爽,但他正好运动减肥嘛。
想想他爹、他哥、他大堂兄,他家的基因是很优良的,只要他努力锻炼,一定能拥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
豆子终于在努力下捣成泥状,连荀柔贡献出他的糖罐,豆泥和糖一起倒进锅里,然后小火慢炒。
吸饱了水的豆子,虽然捣成泥,含水量仍然很高,糖在水和温度的作用下缓慢融化,随着搅拌和豆泥混合在一起。
香香甜甜的香味,渐渐从锅里溢出,锅里的清豆泥渐渐变成粘稠的糊状要是再加点油脂就能做成豆沙。
不过,荀柔不做豆沙。
豆泥煮得差不多了,就将之舀出来放进浅底的盏中。
亏得他家盘盏不少,这才全部装下。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将盘盏放进木桶,然后吊进井水中,放置一个晚上。
初春虽然大地回暖,但是地下的井水还带着一点寒冬冰雪的凉意。
第二天清晨,手臂酸得抬不起来的荀柔早早起来,兴致匆匆的请田伯将桶提上来。
豆糕已经凝固成形,成微深的枣褐色,虽然没有原版豌豆黄那样浅黄明亮的颜色,但表面凝脂一般的柔润光泽。
小心切成菱形的小方块,摆上一片藿香叶作装饰,就很有排面。
用箸小心夹起一块,以两条胳膊为代价做出来的豆糕,口感细腻无比,甜甜的、沙沙的、清凉凉、入口融化,没有一点残渣。
亲爹和未来医圣兄都很满意,荀柔捏了捏自己两边胳膊,觉得肌肉正在生长,也很满意。
做好的豆糕能久放,按照惯例,荀柔请田婶将豆糕都切块摆盘,然后挨家送去,让大家都尝尝他的“新发明”。
顺便,一次性就将糖用完,就可以避免自己再嘴馋…荀柔小心翼翼的从荷包里捻出一块桂花糖,奖励自己的机智这是他最后剩下的一点点糖了,一定要小心品尝。
然而,现实走向不如预期……嗯,不、不用、唔……好吃……不用了谢谢,不、不是不喜欢阿姊的甜糕,喜欢,嗯……好甜……够了……不,他就想苗条一点,为什么这么艰难?
别笑,别笑了,他是认真的啊!
荀谌双手将荀柔抱起来,颠了颠,夸张睁大眼睛,惊讶道,“真的长胖好多,都赶上家里的猪崽了,今年过年我们宰来吃吧,肉都被腌得甜甜的,正好。”
荀柔睁大眼睛,十六兄,你的兄弟情呢?
“所以,新鲜刺莓做的甜糕,阿善不想吃?”荀谌表示,他本人就是兄弟情深的代言,“清甜可口,过了这时节,可要等明年了哦。”
“……要。”所以,还是运动减肥吧,荀柔走到荀衍面前,“十一兄能教我练剑吗?”
“这……阿善再长大些再学好吗?”荀衍艰难的低头看了一眼软嫩的小堂弟,这会被剑压倒吧,“阿兄带你骑马去?”
也可以。
荀柔正要点头,突然听到熟悉的长啸。
气息悠长的啸声,愉悦的荡漾在春日的风里,如拨云见日,春水破冰,春风十里,让人忍不住跟着长长出一口气,郁气全消。
荀柔望了望天空,回头来还有些不确定,“这是仲豫大兄吗?”
这一次,他居然能听懂一点意思了。
荀彧先前在廊下鼓瑟,此时放下瑟,展颜一笑,也如春风十里,“正是,看来阿义的病定是好了,我们一道去探望吧。”
“好,”
荀柔连连点头。
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的感觉,感官似乎变得敏锐,他闻到空气中带着泥土味道,带着浓墨的味道,带着笔刀刮后竹子的味道,带着炭火烧着后的烟气,这些味道,随着呼吸进入肺泡,融入血液,然后输送全身,浸入肌肉皮肤细胞。
很多东西,无声无息完成了侵蚀。
清澈湛蓝,白云翻滚的晴朗天空;鱼鳞排列深灰瓦,万岁未央的屋檐瓦当;抬梁穿斗,地基三阶三尺的堂宇;翠荫浓盖,高逾屋檐的桑榆;晴空飞过的大雁,嗈嗈而鸣;还有……很好很好很好的堂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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