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和刚被架进来时垂头丧气的模样截然不同,手铐也不知何时被拆开了。他握着一把尖利匕首,直接扯过前排车座上的线。
刀刃迅速划过,长线被一把割断。
连同菊川那仅有的希望,也被割断了。
那是连通对讲机的线。
被破坏之后,就无法与队友和警视厅联络了。
黄发的少年直接废品利用,把那一长截被绝缘橡胶包裹的电线,一股脑缠在了菊川的手上。上面打了好几个死结,将他的皮肤勒到发红充血。
把事情搞完后,黄发少年靠了回去,轻声开口:“现在走吗,菅原?”
“再等一会吧。”被唤作‘菅原’的少年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他们还没结束。”
黄发少年缩了座椅上,很是不耐烦地嘟囔:“慢死了。”
“别急。”菅原再次扬起嘴角。那笑容分明单纯至极,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却又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惊骇感:“毕竟早良君有点不情愿,他很珍惜最后的时间。”
菊川盯着聊得正欢的二人,关键词汇落入耳中,他的眉头不禁紧蹙。
“菅原”、“早良”、“最后的时间”……
还有——“他们”?
然而还未来得及深思,菊川的思绪便被一道高昂的呼喊打断——“对啦!!!”
他猛地抬起头。眼前的少年正在满眼兴味地把玩着手枪。他将食指穿过扳机,慢悠悠地转动着那样可以轻松掠夺人命的物什。
菅原弯起眉眼,嬉笑道:“警官,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另一边的黄发少年当即不满地:“喂!别做多余的事!”
然而下一刻,伴随一道清脆的“咔哒”,黑漆漆的枪口,却转而指向了黄发少年的眉心。
菅原的神情骤然泛冷:“你也别做多余的事——少来管我。”
……
……
不出伊达航所料,犯人最后果然逃到了天台上。
他们在楼梯间上演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戏码,而伊达航不得不挫败地承认——对方跑步的速度远比他快得多。他拼尽全力也没能追到犯人,就这么一路跟进了天台的大门。
但让他意外的是——大门并没被犯人关上。
这很诡异。
即使再怎么走投无路,犯人也不至于将堵门的环节抛开。
因为过于慌张所以忘记了?——可那家伙是个专业人士。
还是说,他其实是在邀请他走上天台?
这个猜想令伊达航停顿在大门前。
本就没有平复的呼吸,在这个骇人的想法下,再度急促起来。他甚至能感受到太阳穴在伴随心脏高频的跳动一抽一缩。
耳麦损坏,他短时间内无法联络队员。
石上和真田指不定还在遍地寻找他,但什么时候能来天台却是个谜。他不可能就这么一直徘徊在门前——犯人也许会趁此脱逃,他将错过抓捕对方的最佳时机。
伊达航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随后紧紧握住手枪一鼓作气,飞快地踹开大门——
“咚!!”震耳的破门声,在天台响彻。
远边的天际云雾重重,月色被遮掩在云层之下。
伊达航看见那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犯人,正独身一人立在栏杆边。犯人手里握着枪,却没有抬起手臂的打算,甚至还背对他而站。
伊达航集中注意力观察四下,附近并无掩体,仅有一片平坦的水泥地。
一切尽数落在男人的眼中,他没有发现埋伏和异样,这里只有他和罪犯两个人。
伊达航心中存疑,却还是将手枪抬起,开阔的视野中有了更多可见光,他无需再担心子弹射偏。他微微偏头,迎着凛冽的风,眼眸犹如鹰隼般穿过手枪准星,径直落在犯人的背影上。
衣领被夜风掀起,一侧扑打着他的脸颊,恰巧触碰到脸上的伤口。
那道又长又深的红痕渗着血珠,灼热的刺痛却令伊达航的头脑更加清醒。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他沉沉道,“把手举起来。”
前面那道身影听见声音,竟缓慢又乖巧地转过身。
他脸上还是带着头罩,窥不见真容,但他似乎正在笑。
“兄弟,”一道操着津轻口音的日语,“你说人是摔死痛一点,还是一枪穿过脑子痛一点?”
这怪异的问题,令伊达航皱起双眉。
但他也仅是疑惑了半秒钟,执行任务最忌讳被犯人的胡言乱语迷惑,他只重复着高呼:“把手举起来!!”
“要不还是跳吧。”那人似乎也没准在他这里求得答案,只喃喃自语着:“虽然很痛,但只要不把脑子摔碎,应该可以在人世多停留几分钟。几分钟也行……总比没有强,忍一忍就结束了。”
话音落下,只见犯人将手枪丢在一边,直接抬腿跨上了栏杆。
“!!!”伊达航一惊。
这一幕完全不在他的预想之内,突如其来的转变令他下意识地动作起来,朝前伸着手狂奔。
救人性命早已成为他的本能,即使对方是十恶不赦的恶鬼,他也不能任由对方就这么死去——何况这家伙身上还有那包宝贵的零件,脑子里更是装着数不胜数的情报。
可是犯人早已站立在栏杆外,那里有个可以容纳一足长度的狭窄平台。他缓慢地转过身,用双手握着围栏以保持平衡。可即便如此,身体也在不可抑制地向后倾斜。
伊达航靠近了一些,朝对方伸出手,试图扯住犯人的手臂。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对方头罩下露出的一圈眼睛,同样年轻无比。
“放弃吧。”犯人盯着他,平和地说道。
“你们不可能赢过‘那位先生’的。他能主宰别人的生死,亦能主宰这个世界。”
下一刻,他避开了伊达航的手,像是要接受拥抱般,将双臂敞开。
那具高瘦的身躯垂直下落,迅速坠向八层之下的沥青路。
“——砰!!”
车厢内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枪。
枪管有点发烫,他将枪揣回衣兜里,驾驶座上的男人脑袋倏地歪下。
“差不多了,菅原。”黄发的少年舔了舔嘴唇,“早良已经死了。”
“死了?”菅原探了探头,将视线落向车窗外,狐疑地打量着:“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黄发少年撇了撇嘴:“没看见,但听见了。”
“从楼顶跳下来的。一百多斤的人,摔在地上的声音震耳欲聋。不过刚才和枪声叠在一起了,你应该没听到——你还挺会挑时候。”
“哦。”菅原平淡地应了一声。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怠惰的不像话,像是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从驾驶座和副驾的缝隙穿过。接着,他拉开车门,将浑身浴满鲜红的男人一脚踹到车门外。
他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躯体,不禁努了努嘴:“我还挺喜欢这家伙的,他很有趣。可惜运气好像不怎么好……嗯?”
“怎么了?”车后座的少年挑眉。
菅原皱了皱鼻子,“……味道不太对。”
“什么味不味道的,没时间了,快点走!”后面的少年催促,“警察要是追上来,我们就死定了!”
菅原懒散地将声音拖长:“是是——”
他将车子打上火,一台黑色的面包车从停车场飞速窜出。
伴随着越发震荡的引擎声,还有从旁划过越发模糊的夜景,少年仰着头畅快地大笑起来。
车子横冲直撞地驶向一处转角,他大力转动着方向盘,一连打了好几圈。轮胎擦着地面,在沥青路弥留下疯狂的印记,车子也一个急转弯,勉强贴着墙壁飞速而过。
惯性使然,车后座的黄发少年一头栽在车窗上。
他稳住身子,捂住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大吼道:“……你搞什么!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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