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有位白月光(57)
浮梦生上前搀扶了一把。
“你的灵识……快消散了。”道者轻声道。
“无妨,我本就无意人世,”桃花无谓地笑笑,“抱歉,是我利用你杀死我自己,与其作为傀儡活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还不如回归死物。”
被牵丝蛊控制的悬丝傀儡,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由提线者掌控,无法自行了断,但若提线被外力斩断,获得自由的同时亦等于失去生机。
“姑娘可有何心愿未了?”
“我想回姑苏,”女子微笑道:“我原是姑苏兰氏烧梓庭院中桃花树,看着两位公子长大的,其实方才第一眼见到道长,就觉得你跟大公子好像。”
浮梦生闻言,眼中略有微澜,继而笑道:“在姑娘之前,也有人将道子错认。”
“是那些纸灵的主人吗?”
“嗯。”
“能闯入香筵阵,一击斩断牵丝蛊,那位暗中保护道长的人,能为非凡,”桃花微微一笑,“代我谢谢他,让我能重获自由。”
“道子会替姑娘转达。”
“不要去沈府了,血伞姬……”女子的脸庞亦在发生变化,如同褐色老树开出褐色的裂纹,声音逐渐沙哑,“她是一名合格的杀手,很……危险。”
“姑娘耗费灵力,将道子带到此处,便是这个原因。”浮梦生语气有些忧伤。
“嗯,只要你赶不上婚宴……就好。”桃花微微一笑,目光逐渐涣散,神情安宁从容。
“要离开了吗?”
“是啊,我的时间……已经用完了。”话音刚落,女子已经化为桃树枝,开着三两朵粉色小花,与观尘镜碎片同时坠地。
浮梦生附身,拾起桃花枝与碎片,微微侧身,低唤了声:“好友?”
寒风呼号,枯叶纷飞,无人应答,无人上前。
浮梦生轻叹一声,将桃花枝笼入袖中,往渝州城内赶去。
藏身于一株枯树后的红衣青年,身披薄霜,几步踏上苔阶,看了那扇有着斑驳血迹的大门一眼,闭目抬手扣住门环,尖戾的鬼啸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如同修士听起来不明所以的哭嚎,修鬼道之人却能明白内中涵义。
“鬼首,阴冥鬼首,是您吗?!”
“好痛苦啊!我们好痛苦啊!”
“我们死得苦状万分,还不得解脱!”
“恨呐!我好恨呐!”
“鬼首,放我们出去!我要杀了那贱女人!”
“还有沈氏,也要一并陪葬!受挫骨扬灰之苦!”
“凭什么是我们遭此横祸!该死,活着的人都该死!”
沈氏废了大力气布下的困灵阵,来者能够轻易打破,那些怨魂如同看到希望般砰砰砰地疯狂拍打着大门,急不可耐地想要冲出来,却被那满是沧桑感的大门与断壁残垣挡阻挡,脱身不得。
姬无羡睁开眼,金色的眸子在夜色里熠熠生辉,咬破手指在几张黄符上以迅速以血绘了咒文,一扬手符纸如离弦之箭飞入宅中,贴在四方之位的梁柱之上,宅子鬼哭声消,狂躁之态尽被压下。
“我会毁了那把伞,让你们尽快解脱,”姬无羡靠着门,低声道,“在此之前,不要作怪。”
宅中喧嚣,终是彻底安静下来。
当初姑苏兰氏被灭门,他还听不见那些亡灵的声音,不知它们是否也带着这样的怨恨?
姬无羡抬头,墨蓝的天幕上繁星璀璨,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便去追赶浮梦生了。
此地是渝州城郊,浮梦生要去沈府,或是要日夜兼程才能赶得上那婚宴了。
渝州沈氏毕竟是镇守一方的仙门,接到樱花帖,婚事依旧如期举行,高门大宅内张灯结彩,宾客倒也不少,喇叭唢呐锣鼓喜乐声中,亦有鞭炮声热闹响起,新郎新妇身着吉服携手而来,在满座祝福声中前往父母高堂所在,将行拜天地之礼。
“好冷……”突来的寒意,是不祥的征兆,席间有人低呼了声,与此同时,宴场所临的湖面瞬间结了层薄冰,冰层之下游鱼有些躁动地游来游去,砰砰砰地撞击着那突然凝结的冰层。
一阵幽香传来,带着清苦的芬芳,流风拂过,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那樱花香,席间众人皆是心中一凌,知晓是下樱花帖之人已到来。
“血……血伞女!”有人颤声道出那个名字。
“呵。”一声女子轻笑响起,轻慢念出俳句:“提铃明灯照,何妨暗幕张,秋花胧月夜,良辰世无双。”
主座之上的沈家家主沈凌起身,急急走下高台,将新郎新妇护在身后,大喝道:“护卫,护卫人呢?!”
平地升起的夜雾更是浓重了些,凉寒之气刺骨如针,席间宾客高度紧绷的神经连同他们急促的呼吸,让整个现场陷入某种僵硬的气氛。
“外围那些废物,早已毙命。”自幽深夜色里撑伞走出的女子,姿态窈窕,身着白底绯樱纹十二单,留着东瀛特有的姬发式,足踏木屐,哒、哒、哒,在寂寂无声的夜晚敲出优雅的音符,纤细的手指握住桐木伞柄轻倚香肩,白伞面绘有的八重樱开得热闹密集,樱花能开出美丽妖艳的姿态,令见者毛骨悚然,全奈死人血气熏染,“至于你们,白樱红了,人命,也皆该终了。”
伞柄轻轻抬起,伞下是张年轻美艳的脸,妆容精致,眼尾轻挑,描有斜红入鬓。
“妖女你当这是何处,怎敢如此狂妄!”沈凌怒喝道。
“若有能耐,就阻止我。”血伞女微微一笑,将手中提着的血肉模糊的东西朝对方抛去,沈凌下意识后退避开,停步才发现那竟是在外围护持的自家副门主人头!
☆、白骨怨
沈凌怒极,抬手一掌击出,强劲掌风击碎血伞女旁边石山景木,乱石迸飞,烟尘弥散后,执伞而立的倩影安然无恙,伞上樱花如同有生命般,开始抽枝,打出花骨朵,离绽放尚差一点人血。
无数白色樱花瓣自天空飘落,洋洋洒洒,如同一阵花雨,美丽凄艳,却令人不敢直视。
血伞樱花阵,留人无命魂。
开启此阵,说明血伞姬不会只杀新人,众人心惊肉跳,此番不仅那对新婚夫妇,沈氏此番连同他们这些宾客,都或有大灾了。
“哪里来的病猫,”血伞女缓步前行,走到愣怔的沈凌身边站定,悠然笑语,“这种货色,也配做家主?”
沈凌面色铁青,再次出掌,掌势凌厉直取那女子命门。
“呵。”血伞女丹唇轻扬,旋身以伞相抵,两股真气砰然相接,各自被震得倒退一步,却只有沈凌当即呕红。
血伞女将伞柄搁回肩上,涂了紫黑丹蔻的手指轻轻卷了下齐肩的鬓发,微笑道:“废物就是废物,杀起来,毫无惊喜与刺激,无聊。”
被对方封住穴道的沈凌无法动弹,面色惨白:“我可以死,放过其他人。”
“你该知道,他们二人此番必死无疑。”血伞女的目光落在那对新人身上,不掩杀机。
新郎将新娘护在身后,轻轻握住伊人颤抖的手,低声安抚着。
沈凌握拳,额头青筋鼓起,咬牙道:“放过他们,老夫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可惜,你对我没有任何价值。”血伞女轻叹一声,“若是沈瀚在,我或许会允他跪地求我。”
沈凌倒退一步:“你……你到底是谁?”
“血伞女啊,”女子摇摇头,“不对,我生前的名字,叫长谷川樱织,沈瀚应该对你提起过吧?”
沈凌身形一晃,形容瞬间憔悴许多:“竟然是你,三弟他不惜与全族翻脸也要娶的东瀛女人!”
“可他最后还是变心了。”血伞女的笑容愈发艳丽,然而湖水的冰层愈发厚重,周围草木亦蒙上一层薄霜,“我在落潮崖等了他整整三天,等来的,却是背后一刀,他连刀都不要了,将我连人带刀推下悬崖。”
“不……不是这样。”沈凌颤声道。
“不是这样?我听说那负心汉死在铡月之征中,沈门主,你还真是拼了老脸不要,也要维护他的英名?”
“不,樱织姑娘,三弟他没有……他没有。”沈凌面色极其苦恼,似有无数话想说,却难以开口。
“省下狡辩的话语,你感受过冬月落潮涯下海水的温度吗?就像现在一样。”女子闭目,语气轻缓,如同梦魇般笼罩现场,“我坠崖之后,看着身边的海水被自己的血染红,心口插着心上人给我捅的刀,气空力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不会感到疼痛了,可海水一遍遍侵蚀着我的伤口,真的痛啊,很痛,连同我的心,痛得我只想立即去死!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枯而亡,恐惧又绝望,隔着那片无垠的海,我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宾客噤若寒蝉,赴宴的大多并非是修者,有沈家旧识,有渝州当地官员,还有曾受沈氏荫蔽的普通百姓,除了三大仙门来使挺身而出将平民护在中心,当地几个小仙门的赴宴者则是面露惶惶之色,瑟缩在那群平民中。
“后,后来呢?”不远处的新娘掀开喜帕,妆容已经哭花了。
“后来?我就死了。”血伞女睁开眼,又恢复了先前巧笑的模样:“啊,我今天话好多,谁让你们是沈瀚的亲人好友呢?我觉得你们应该明白自己为何而死。”
说完,踩着木屐摇曳生姿步向那新娘走去,丹唇微扬,眼中含笑,新郎带着新娘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你这位新娘子美丽又善良,我想跟她说两句话,不可以吗?”
“不可以。”新郎果断道。
却被血伞女一掌击飞,胸口瞬间破了个大洞,撞到山石呕出一口血来。
“昱儿!”沈凌冲破穴道,扑倒在爱子身前,慌张地抬手为其输入真气,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带昱儿去就医!”
“昱郎!”新娘惊叫一声,要赶去丈夫身边,被血伞女扯住头发一把拖了回来,“你爱他吗?”
珠钗金簪落了一地,身着喜服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哭一边点头。
断墙那边委顿在地的沈凌怆然大哭,怀中爱子终究没被救回来。
“那你愿意陪他去死吗?”血伞女笑道。
新娘依旧一边哭一边点头。
血伞女眼神骤冷,猛地推开那新娘:“如你所愿,你们一起死吧!”
纸伞轻旋,伞面新开两朵血樱,新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头颅被纸伞削飞继而跌落尘埃,也不过瞬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