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有位白月光(105)
以黄泉君的身份活下来,身为棋子非他所愿。
但他有足够的实力,羽衣国太子需要他,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鬼市之主人选。
恩必偿,仇必报,引导纷争,黄泉君种种所为,皆是见不得光,少年时的赤子之心早已埋没在那些算计与鲜血之中,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黄泉君看了面前低头啜泣的少女一眼,眸光柔和,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轻轻触碰她的头发,却又放了下来。
眼皮越来越沉,他想起了那年紫霄学宫暮秋祭桃花树下的场景,羡之,小羽毛,王涣,小芙……还有纱罗,大家都在,真好。
又想起父亲教他弹奏飞焰长琴时,母亲在旁边笑容温和看着,窗外横过一支新开的白玉兰,不远处桌上的一碗莲子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还是幸运的,能在临死前,忆起那些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温暖过往。
心口的部位的疼痛已经消失,他能感受到身体正在从内部崩解。
终于可以安息了吗?
“生死去留……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黄泉君嘴角扬起一个淡然的笑,清朗的容颜神色平静。
“挽银……”寄心奴已哭得说不出话来,面前的人依旧撑着剑并未倒下,却已了无声息。
狂风拂过黄泉君的青衫墨发,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银色光芒。
他的身体正在消逝。
兜兜转转,执念也好余恨也罢,在此生命终途,皆随黄沙漫漫,消逝于猎猎北风中。
少女仰起头,颤着手轻轻抚过对方苍白清俊的面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指尖的星光乍盛,眼前已是空茫一片。
迸散的光芒如同流星拖着星轨,在她身边轻轻绕了一圈,最终消失无踪。
旷野的风在少女耳边呼啸,远处血蚁撞击城墙引发的地动山摇,而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的心如同被无数利刃疯狂地搅动着,剧烈的痛剧烈的疼让她整个灵魂都变得麻木。
少女跪在砂石地上,整个人委顿憔悴不已,良久,才取下腰间坠着的南冥鲛珠,颤着手系的在枚玉佩上,轻声道:“还君明珠,生死不离。”
对不起,我又要违背你的意愿了。
黄泉路上彼岸花,寄心奴注定是要跟黄泉君相生相伴,同生共死的。
“又断了一根,”梦淮川桃花树下战斗正烈,流光剑剑流光,两道绝世身影在此世外境地杀出一道道冷艳交锋,石桌上小木偶指尖的傀儡线又消失了一根,其中一人语气悠然道,“黄泉君,不差,不愧是吾选中的人。”
“你已经到连被背叛都无所谓的境界了吗?”浮梦生一剑刺出,寒霜相覆的剑身携磅礴气劲而去。
对手被逼退两步,语气轻松:“耶~未曾信任之人,何来背叛,何况,他将吾想见的人送来梦淮川,吾心甚悦。”
白衣道者持剑的手一滞,脸色微变,对方已是一个错身闪至他身后,锋芒寒白的剑身快如疾电,压在其细白的脖颈上。
“吾之另一半啊,汝又为情所困了,”哭脸描金绘彩狐狸面具下的俊逸容颜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可惜逼命时刻,哪里容得半点分心?”
浮梦生握剑的手紧了紧,怀中铜镜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浮梦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是你在金陵城中给我的符纸,我写了你的名,默念了不止一次,一定能联系上你的,对吗?”
白衣道者清俊容颜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神色,淡琉璃色的眸子亦有无尽的缱绻眷恋,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镜子那边传来的声音。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能听到了。”
浮梦生闭上眼睛,身后的狐狸面具男子嘴角微扬,与那张狐狸哭脸形成一个诡异的映衬。
当初在明月山,副体还是桃花树形态时,只吸纳了兰羲之抛弃的部分,善魂与对姬无羡的爱意一分未少。
兰羲之记忆的幸魂追寻他的足迹,一路跟到莲坞山,浮梦生这具身体却是出自本能地排斥着,幸魂迟迟未能寄体。
直到失去意识,被鬼市之主将幸魂强行归位,放置洪泽湖冰棺内养护,姬无羡被鬼市引到那里时,昙华一梦中,幸魂回归时。
昙华一梦,是为执念成魔障,那是姬无羡的执念,又何尝不是他的虚妄梦境,他的心魔更甚,即便沉溺其间永不醒来,也要对方在兰羲之浮梦生中做一个选择。
明月山中的丹修浮梦生,世事于他,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到处是从容,只是情字何解?他也不知。
为除魔祸入江湖,无需增减一笔,就是为姬无羡入这江湖,一路至今,他真的已为情所困,却又甘之如饴。
好友,如果道子只是晓月星沉浮梦生该多好。
没有如果,吾之另一半,汝注定只能活在破晓前的永夜中。
“你留给我的信,我看了,”那边并不知道桃花树下的情形,久久没有等到浮梦生的回应,激动又小心翼翼的声音顿了顿,“我有很多话想当面说,请你等我,我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去留,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原句出自日本著名能剧师世阿弥的能剧《花镜》
☆、潋滟光
木屋之内,东宫芙单手执簪,簪尖对着缓步而来的金衣男子,身体因为紧张而发抖,戴着红线金铃的手负在身后。
“小芙,你是十一叔想保下的人,务必不要辜负我的好意。”东宫神月却未止步,“这根小簪子,对我可起不了任何作用。”
东宫芙脸色愈发苍白,一言不发调转簪子,锋利的尖端带着逼人冷芒,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
“小芙啊,十一叔是傀儡人,时间长了身上零件偶有磨损毁坏,久病成医,对傀儡术也略懂一二,”东宫神月眯起眼睛,目光在东宫芙雪白的脖颈处停下,似笑非笑道:“就算你自尽,十一叔也是有办法让你永远陪在身边,不得自由。”
东宫芙的身后只有一堵木墙,已退至已无退路,最后一道心里防线被击垮,面露仓惶之色,手无力垂落,紧紧握簪子,如同握着一根毫无用处的稻草。
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有异样的气氛,东宫神月笑眯眯地抬手,眸中有着暧昧不清的神色,手指轻轻拂过女子的青丝,逐渐往下。
东宫神月沉浸在驯服猎物的自得中,手指即将碰到那段雪白颈项时,东宫芙眸中却是冷光一闪,快而狠地将簪子稳稳刺进东宫神月后脑的风池穴。
金衣公子的伤口没有血涌出,人却如同被点了穴般,静止不动了。
她从小到大看了各种各样的书,杂而宽泛,对修界傀儡术虽然不精却也有所涉猎,有了灵识的傀儡后脑相当于活人风池穴位置的地方是它们的命门,羽衣国太子的傀儡术或许更为精妙,但这种时候她只有胡乱一试。
倒是歪打正着了吗?东宫芙尚来不及多想,已经抬手给了面前人两耳光,再走到桌前抄起一个花瓶,狠狠朝东宫神月后脑勺抡去。
然而那个静止不动的傀儡却是发出一声冷笑,金扇一挥,花瓶瞬间被削成两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你……”东宫芙心道不妙,转身就往门边奔去,却被欺身上前的东宫神月一把拽了回去,反扭了双手抵到墙上。
与先前不同,此时的东宫神月再无笑意,眸中如同漆黑无澜的深潭般要将面前人吞噬,一根银色的傀儡线不知何时攀上了东宫芙。
危急之际,随着一声轰响,木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即是两把弯刀杀气腾腾破空而来,东宫神月将东宫芙用力推开,金扇展开横挡杀机。
“落涯风!”看清来者,东宫芙终是松了口气。
“东宫小姐,你还好吧?”踩着门板进屋来的短发青年身着翠羽衣,对东宫神月视若无睹,问候的语气亦是轻松自在。
“我没事。”即便被傀儡线所缚无法动弹,却依旧欣喜与安心。
她看着青年接住飞回的两把弯月刀,绿宝石耳坠逆着光却在闪闪发亮。
见到两人默契的对视,东宫神月却是大发雷霆,手中金扇锋芒毕露,招招带杀
“那就好,”落涯风双刀交替挡杀,回头对东宫芙微微一笑,精致的面容上那颗泪痣随着上挑的眼尾而上扬,“等我宰了他再来给你松绑。”
“好!”东宫芙点点头,“我等你。”
东宫神月怒然出扇,落涯风双刀交错如同飞燕疾掠,与金扇交击,碰撞出璀璨刺目的火花,屋内场地太小双方皆是施展不开,一路激战至屋外。
东宫神月金扇击出,冷笑一声:“侍神者,你可知道你面前是谁?”
“东宫神月宗主嘛,又怎样,不请自来欺我贵客,打就对了!”
“我是太子亲手制作的傀儡。”
“什么?所以你也是他造出来的缺德玩意儿?那我更得杀了!”落涯风挑眉,笑嘻嘻道。
“杀我?不自量力。你可知此举是在忤逆太子。”
“太看得起自己了叭?”落涯风啧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别的我不清楚,但宰他一两条狗,那个人确实是不会在意的,他对废物可没什么感情。”
一双艳丽的异色瞳带了讽刺的笑:“何况小风哥我天生反骨,如果杀了你就是冒犯到他,那可是大快吾心惹。”
东宫神月闻言,昔日从容不复,眉眼间皆是暴戾之色,金扇翻覆,白色雏菊汇成的花海被掀起一阵狂澜,纷飞花瓣瞬间化作利刃,朝落涯风席卷而去。
“动我的花,你真的死定了。”落涯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弯月双刀寒芒泠然。
“骆老师,你是为何而来。”朱雀衣少年长剑直指眼前人,周身连同那把华丽的朱雀剑,都似蒙上了一层薄霜。
“王涣……”谢霓羽看着执剑而立的少年,低低唤了声。
在熊熊烈火与滚滚岩浆的映衬下,那个霜寒月冻般的少年更显孤寂薄凉。
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在他身上留下一抹暖意。
“现在他听不见你的声音,也看不见你了。”巫寺月单手扣着谢霓羽天鹅般优雅细长的颈项,舜华般的容颜带着轻盈的笑意,“重情就是这点不好,你为他分心落入我手中,他因你陷入这无边暗界,又为曲伯墨雪杀界所困,这界中界,阵中阵的,就看他怎么一步步杀出重围吧。”
从骆荣那支苍青狼毫笔间源源不断涌出的黑气,如同墨迹晕染开去,黑色的墨迹丝丝缕缕浮在他们身边,如同细细的黑线,柔弱却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