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魔族惊讶地发现,一向软骨头的人类,居然也能靠着满腔愤怒,让小小的内城变得意外难啃。
魔族的士气开始消退了。他们从暗无天日的深渊爬到人间,又任劳任怨地跟着他们那位疯狂的断角魔王一路奔袭,到现在还没好好享受过鲜肉和美酒,没有把玩过珍珠和宝石。
再好战的种族,也不乐意受这个委屈。
第五天,昏耀开始意识到,这内城应该是真的拿不下来了。
他放得也果断,次日就让魔族停止了攻势,在外城休息整顿。
第七天,有侦察兵来报,人类四十二座城池的援军正在陆续赶来。
谨慎起见,昏耀还是在第九天的清晨,强令魔族大军撤出了王城,避免被围困在城内前后夹击。同时又派出小股骑兵,拦阻较近的两支援军。
下完这些命令,昏耀站在秋日的暖阳下出了会儿神。
他知道,或许是时候回去了,回到那片深恨而深爱的土地上去。
阳光照耀之地,已经没有了魔族的家。但这一战的收获,至少能让王庭平稳度过接下来的寒冬。
等魔王把该布置的布置好,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发现他那个多日没动静的俘虏竟然醒了。
兰缪尔蜷缩着卧在布毯上,眼眸半睁,神色很空茫,一副要晕不晕的样子。他的手足都戴了重镣,链子则挂在不远处的铁桩上。
圣君毕竟身份特殊,昏耀不想把他和别的人族俘虏一起塞进囚车,索性挂上镣铐,锁在自己的大帐里了。
昏耀扫他一眼:“圣君,睡够了?”
兰缪尔怔怔的没反应。
嘶,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魔王的额角跳了跳,随手拿了温在炉子边上的水囊,大步走过去。
他拽起兰缪尔的锁链,把俘虏提起一点来,粗暴地钳着那截下颌,给人喂了几口热水。
“咳……咳。”
半晌,兰缪尔终于浑身轻颤着咳了两声,眼神好歹是聚焦了。
“别装死,”昏耀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心烦,“这几天我可没把你怎么样。”
兰缪尔逐渐清醒过来。
“……魔王。”
他沙哑道:“把我的子民放回去。”
昏耀:“。”
让你别装死,不是让你这么放肆!
魔王怒极反笑,手上锁链用力一晃:“你就这个样子跟我谈判?圣君陛下,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兰缪尔淡淡道:“是,但我还可以自尽。”
他又蹙眉咳了小会儿,等喘匀了气,又说:“魔王昏耀,我曾射断你的盘角,这是终生的残缺。你既然仇恨,就应当更漫长地折磨我,至少……再多一个七年。”
“离开人间,退回深渊,并把我的子民放回去。我许诺,你将拥有一个谦卑而乖顺的奴隶。”
作者有话说:
艾登:(竖起火刑架)卖烤先知喽!卖烤先知喽!只要千字3分钱的烤先知,物美价廉便宜大碗!
第62章 罪人
魔王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冻结了。
“兰缪尔,”昏耀的眼神变得阴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我知道。”兰缪尔平静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所言近乎狂语,但兰缪尔并不是虚张声势——既然魔族如今驻扎在城外,要么是攻城未果,要么是忌惮即将赶赴的援军,破城后又主动撤出。
无论是哪一种,圣君都很清楚,魔族的数量劣势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人类王国的腹地长期作战,不多日就要退回深渊。
当然,纵使如此,以一个战败者的臣服与尊严,交换近千俘虏的性命,听起来依旧很离谱。
没关系,起价总要喊高一点,兰缪尔镇定地想。
他等着魔王发出嘲笑,将他的价值贬低到比烂泥都不如——就像每个讲价的买客开口第一句那样。
但昏耀只是阴森森地盯着他看,却不开始讲价。
兰缪尔被盯得后背发毛,硬是撑着没有露怯。怪异的沉默又持续了半晌,魔王终于低沉道:“告诉我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兰缪尔:“在不背叛我的国家,亦不背叛圣训中所教导的基本良知的前提之下,我听从你的一切命令。”
昏耀:“假如我要你从此称我为王,身披奴链,在魔族面前永远跪地爬行?”
“假如我割掉你的舌头,剜去你的眼珠,再将你赤.裸地展示在千万个魔族的面前,宣称这就是我的战利品?”
兰缪尔:“若我归属于你,那是你的权利。”
“假如我把你赏赐给我的族人,要你成为一件专供魔族泄愤的贱.货,在生不如死的践踏中度过余生?”
兰缪尔:“选择让渡这份权利,当然也是你的权利。”
“哈,好啊!到时候,他们会叫你舔他们的脚,喝他们的尿,喂你吃泥水和蛆虫。每天会有十几个魔族赶来轮.奸你,再叫他们饲养的猎犬轮.奸你。他们虐打你取乐,还要你发出狗一样的叫声求饶——兰缪尔,你确定你真的知道,自己正在交出什么!?”
兰缪尔仍然说:“我确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昏耀猛地站起来,眼里像是要烧出火来:“好,很好,你就这样把自己贱卖了!深渊不是人类能忍受的地方,圣君,我等着你后悔!”
兰缪尔怔住,他先是疑惑魔王突然发什么脾气,突然反应过来昏耀竟有同意的意思。
——天啊,难道在深渊里是没有讨价还价这个习俗的?就这么,一口价?
圣君很是震惊,同时赶忙脱口而出:“吾神见证,我绝不后悔!”
……
所以,人类圣君的臣服与尊严,究竟价值几何?
这种虚无缥缈之物,实在不好说。
只不过,当魔王与圣君完成这个听起来甚至有点胡闹的交易时,双方的内心都充满了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是的,彼时他们都坚信,自己用最鸡肋最不值钱的东西,换得了世上最无价的珍宝。
或许是魔王的宽大实在令人意外,兰缪尔又询问,是否可以允许自己和这座王城做最后的道别。
昏耀同意了。至少在兰缪尔真正成为奴隶之前,他不介意给予这位敌人足够的尊重。
那么多人族的俘虏还压在魔族的军中,他相信兰缪尔不敢耍什么花招,于是慷慨地给了圣君三天时间,让他回去疗伤休养,向亲人与国民告别,并带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回来。
多年后回想起来,确实不太像俘虏的待遇。倒像是个打输了之后,被迫和亲的公主。
回城的路不长不短。但兰缪尔重伤在身,走得很缓慢。
当他来到王城之下,不禁怔了怔。
那座巨大而巍峨的城池已经烙上了战火的痕迹,墙面上到处是魔族鳞爪留下的抓痕,也多了残缺的边角。
更诡异的是,城门外立着阴森森的火刑架,而城楼上挂着十几个焦黑的长条物体,正在风中森然摇摆。
兰缪尔起初没认出那是什么,走近了才骇然看清:那竟是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王城的天变了。
那天,魔族自外城退走后,士兵与城民们相拥而泣,感恩着神母的保佑。
没有了神殿的教诲,不再遵循刻板的教条,他们用合拢的双掌握紧兵器,而奇迹般的胜利仍然眷顾了这座城池。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场神迹,不是先知和神子所许诺的“庇护”,而是由他们自己亲手创造的神迹……
艾登亲王卸下汗湿的盔甲,高声命令卫兵搬出火刑架。
“绑起来!”
以先知长老为首的神职们,已经被封印了法力,套上了罪犯才穿的麻布长衣。
卫兵用浸油的麻绳在他们身上绑了一层草席,然后不顾其疯狂挣扎,将罪人们推上了火刑架。
艾登又喊:“点火。”
先知扭动身子,在麻绳和草席的束缚下死命蹭动,像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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