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去看奴隶的神态,兰缪尔的眼底含着一点寂寞的笑意。于是魔王的心又被碰了一下,有点酸疼。
“说得好听,”魔王哼道,“接下来,你该劝我信神了?”
“我没有那么不识趣。”兰缪尔说,“不过,如果神母的故事能劝您向善,我很乐意将圣训从头到尾为您背诵一遍,五遍十遍也可以。”
“兰缪尔,我说过多少次,在深渊里滥发善心是没有好下场的……”
结界崖距离王庭不算很近。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那里依旧是一片荒芜,没有任何花开的迹象。
昏耀将兰缪尔抱着,一步步走到最高处去。
“又失望一次,这下满意了?”
昏耀找了个干净地方将兰缪尔放下来,又将自己穿在外面的披风解开,给兰缪尔裹上。
兰缪尔没有推拒,却忽然抬头,认真看着昏耀:“吾王,您曾经因为发善心而吃过亏吗?”
昏耀立刻露出一种被羞辱了的佯怒神态:“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吃那么蠢的亏?”
兰缪尔断定:“肯定有。”
昏耀:“证据?”
兰缪尔:“哪怕是现在,吾王口上说着狠话,但对待效忠王庭的族人们总是很好。”
昏耀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算什么证据。
兰缪尔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平常恨不得拐弯抹角地说他残忍,天天拦着他杀俘,这时候想要听他“发善心吃亏”的丢人故事,又开始夸他好了。
但奴隶的狡猾这才刚刚开始。
“有没有?”兰缪尔凑过来,坐在他腿上,抬头亲他的唇。那柔软的手臂绕过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捋着他的鳞尾根部,“肯定有。”
昏耀眼角一跳,几乎是瞬间就被撩起了反应——当年的小蚌壳修炼成了魅惑的海妖,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转眼间,刚刚亲手披上的披风被扯了下来,昏耀掐着兰缪尔的小腿,将人类摁在山崖上。
“轻一点。”兰缪尔轻声说着,用膝盖碰他的腰,“在山崖上合化,会硌得疼。”
……
无聊的夜晚,变成了愉悦的夜晚,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魔王学会疼人了,之前那几年恨不得把兰缪尔绑起来做晕过去再做醒过来的脾气,如今也能柔风细雨。
他也怕人类娇嫩的肌肤被磨伤,克制着做了一次之后就让兰缪尔坐上来。奴隶一直很不喜欢这个姿势,嫌累,但今夜是他别有所求,只好勉强配合。也是做了一次,就再也不愿意继续了。
昏耀亲了亲他,把人类满满当当地抱在怀里,奖励一般地给他讲故事。
“我血统觉醒的征兆出现很早,当时年纪小,觉得自己是深渊所有魔族的王,天生要庇护族人——如果这也能算发善心的话。”
兰缪尔轻轻平复着疲倦后的喘息,头枕着昏耀的臂膀,眼眸很清亮。
昏耀想了想,又说:“十三年前,你射断了我的右角的那一年,我救过一个劣魔。”
“当时瓦铁正率一群军队追杀我,那家伙误闯进来,被箭雨魔息乱飞的光景吓傻了。我拉着他,带他一起跑……也不算发善心,只是觉得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路过的族人被我害得遭殃,后来……”
兰缪尔:“后来?”
“……”
昏耀顿了顿,眼底浮起阴云。再开口时,嗓音也压抑下来:“后来,一个晚上,他不见了。”
“第二天天明,我被角马的马蹄声惊醒的时候,看到瓦铁的军队围上来。”
兰缪尔的呼吸声明显地颤了一下。
“射中我的,总共四支箭。”昏耀压低了嗓音,他拉过人类的手掌,“其中一支,是瓦铁亲自开的弓,蕴含着他的魔息。”
“从这里……”
他就兰缪尔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处,分享曾经最不堪的伤痕:“直接贯穿过去。”
“当时,我一回头,先看见身后的岩石上钉了一枚沾血的箭。”
“然后视线慢慢倾斜,这才发觉自己正往下倒……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兰缪尔的指尖贴在魔王胸膛的鳞片上,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他喉结动了动,仿佛咀嚼着难以承受的苦涩,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所以,您的旧伤……”
“对,就是这一次。”
昏耀垂着眼,慢慢地说:“自那以后,我再也不能肆意挥霍魔息,一旦消耗过度,就会被反噬。”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个劣魔去了哪儿……他是出卖了我?抛下我跑了?夜晚饿了出去找食物被魔兽叼走了?我不知道,只是他答应过帮我守夜,但是不见了。”
第43章 第六年+尾声
与温顺的法力不同,魔息诞生于地底的瘴气与烈火间,本来就是狂暴而灼热的能量。
魔族的盘角象征血统尊卑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靠盘角来控制魔息。
昏耀失去右角,对魔息的控制力本来就弱了一截。重伤之下被其他大魔的魔息灼烧,后来又没有得到妥善疗养,最终留下难以根治的病症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昏耀咋舌:“说起来,当年跟你打了三天,回去差点没猝死……”
忽然,他皱了一下眉:“——兰缪尔,你抖什么?”
他抬起兰缪尔的下巴,奴隶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牙齿咬在唇瓣上,确实在微微地颤抖。
昏耀惊奇地笑出声来:“这是怎么了,给你吓坏了?”
“都来深渊六年了,还动不动就又哭又哆嗦的……你自己说,是不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
兰缪尔很轻地“嗯”了一声,埋头往昏耀怀里钻。
昏耀又被可爱到了,就着半抱的姿势拍了拍他:“乖。”
魔王又说:“后来我遇见的魔族一个比一个阴毒,不过我也不输他们,想宰我的最后都被我宰了,想害我的最后都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在神不会降临的土地上,这才是生存之道。”
“但您还没有报复那个消失了的劣魔,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劣魔也配我惦记?”
“我以为您睚眦必报。”
“哪有。”昏耀低笑,“真正让我惦记的仇人只有你一个。”
“不过我的确恨过,不是恨那个劣魔,是恨自己大意犯蠢。如果死在那种地方,可太不值当了……”
昏耀怅然,顺嘴滑出一句:“我还没来得及遇见你呢。”
兰缪尔一怔,魔王立刻反应过来。他为自己的失言恼羞成怒,飞快地找补:“我是说——还没来得及报复你,的意思。”
这可不是凭空胡说,昏耀心想。多少次快没命的时候,他心里想的确实都是:不能死,还没找到那个射箭的金发少年……
这天晚上,他们在结界崖找了个不必担心地火烧上来的石头上草草睡了一觉,次日清晨骑着角马回去。
王庭的魔族看惯了他们的王带着兰缪尔大人骑马到处跑,路上遇见就行个礼。王很少给反应,但兰缪尔大人总会冲他们点头笑笑。
这一年的觐见大典,魔王的旁边仍然有着人类的身影。
前所未有的事发生了,今年的觐见没有流血。各个部落的首领向他们共同的王宣示效忠,然后得到分食的恩赐。他们仍然在族人的哄闹声中决斗,但在危及生死之前,那个白袍银发的人类总会出声喝止,说:“胜负已分。”
入夜之后,来自各地的首领们跳起家乡的舞。
兰缪尔也去跳舞,他盘起长发,脱下长袍,学着魔族的舞者那样,用蓝色和红色的植物汁液细致地涂抹身体,只在腰间系上琳琅的骨饰来遮挡私密处。
最后,他近乎赤裸地走到火光下,袒露出光洁、雪白而紧致的四肢和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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