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停下脚步, 也不敢做出太明显的动作,短暂的目光接触后,他装作无事发生, 带着李青草走出军营大门。
城门口的大道宽阔敞亮, 两三个行人悠闲路过,烧饼铺里散发出热气腾腾的香味。同一片阳光的照耀下, 一边是淋漓鲜血, 一边是平庸日常。一墙之隔, 好像隔开了两个陌生的国度。
离开士兵视线的那一刻,李青草再也忍不住了, 先是哽咽地说着些什么, 风饶一个字都没听清, 然后他开始大哭, 也不顾街上行人异样的目光。
到底是个年轻人,风饶拍拍他的背,高高瘦瘦异常单薄,身上都是硬邦邦的骨头。他心里也不好过, 干脆拉着李青草走到路边, 两人就靠着墙根坐下, 风饶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风医生……我、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李青草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身上。
“怎么会,”风饶说, “你自己活着, 变得强大, 然后去赤城找你妈妈,知道吗?”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没找到她……她、她说不定已经被打死了,也可能没跑出来,梁叔、小路都死了,我亲眼看到的,”李青草只是哭,像只湿漉漉的小狗一样跪坐在他身边,卷毛都耷拉着,“全都被打死了……”
“别担心,也可能是被好心人救了。”风饶想起组织内部传来的一条条信息,也有可能李青草的妈妈是被自己人救走了,回头可以帮他问问。
倾泻了半晌情绪,李青草终于好过了些,他抬起头,露出红红的眼圈和鼻头。风医生就这么陪他不顾形象地坐在路边,柔声安慰他,翡翠般的绿眸也带着湿润的泪痕。他忽然漫无边际地想到,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妈妈也曾带他虔诚地拜过神像。神端坐在莲花上,那俯视众生的眼眸就带着同样的悲悯。
他呆呆地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好过些了吗?”风饶递给他一张纸巾。
“嗯。”
“那就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担心你。”风饶手揣进兜里,忽然摸到了一张硬硬的卡片,“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
“什么?”李青草惶惑不安地等待着。
“李青草,”风饶微笑着把卡片递给他,“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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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二点钟的光景,日头毒辣,大多数人没有进食喝水,都蔫蔫地坐在地上,东倒西歪。检测全部做完后,他们被拷上手铐,装上了一辆一辆的大卡车。每辆车能塞进50个人,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像这样的车一共有18辆,排成了一个长长的车队。
上车前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口水,用来坚持四五个小时的艰难车程。叶盏惬意地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心已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忽然,一道光射进了黑暗的车厢里,一个士兵喊道:“叶盏!叶盏是哪个?!”
叶盏猛地睁开眼睛,恨不得立刻蹲下装成一朵蘑菇。他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却见那道手电光笔直地对准了他的脸,那士兵喊道:“一看就知道是你,给我出来!”
小雅和小诺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裤子,叶盏强颜欢笑,“别担心,等我回来。”
他觉得自己还能笑出来,简直是个奇迹。
不用士兵拉扯,他利索地跳下卡车,只见校场中央,站着两个人,银发梳成背头、披着军大衣的是祁追远,她的身形已经相当挺拔,而祁渊比她还高半个头,是全场唯一没穿军装的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叶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来以为姐弟俩能掐起来,正好给他逃跑的时机,没想到祁渊比他想得还要冷静顾大局,八成已经和祁追远达成了什么协议。
“每次看见你,你都像一个逃兵,”祁追远微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哦不,这次是……三少爷的落跑未婚妻?”
将军你平时都看点什么小说啊……叶盏一脸黑线,转向祁渊,“恭喜你,又抓住我了。”
他敏锐地注意到,祁渊没戴手套,只穿着一件短袖作战服,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泞,然而他似乎对此毫无知觉。那神色与其说是冷漠,倒不如说是压抑着一种冰冷的愤怒。
这样的他,让龙鳞士兵们本能地不敢靠近,叶盏也难得有些紧张,好在这次逃跑机会来得突然,就算失去了他也不觉得遗憾。
祁渊漠然地盯着他,似乎对这种追追逃逃的把戏相当厌倦,“你真的想走?”
“不然呢亲爱的,”叶盏晃了晃手铐,“给我的工作一些认可好不好,我已经很努力在跑了……”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祁渊打断他的话,“来打个赌么?”
“啊?”叶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一次,我放你离开,你想怎么跑就怎么跑。”祁渊说,“三天之内如果你没被我抓到,我就永远放你离开;三天内如果你被我抓到,那么你就永远不许从我身边逃离。怎么样,敢赌么?”
真是一场豪赌,要么是一劳永逸的自由,要么是至死方休的囚笼。这家伙怎会如此了解自己,开出了一个他绝对不会拒绝的赌约,叶盏没有犹豫:“好啊。”
说着,他伸出爪子,递到祁渊的眼皮子底下,祁渊问:“做什么?”
“击掌为誓。”叶盏晃了晃手。
祁渊伸手与他击掌。叶盏一把握住他的手,嘴角扬起微笑,眼底却是凛冽的寒光。
“好,一言为定。”
祁追远觉得有趣,对叶盏说:“挺有意思,那我也做个见证好了。假如你真的能逃走,我会好好监督祁渊,不让他反悔。”
“这是我们的事,不牢姐姐费心。”祁渊对她的态度相当冷淡,“我们之间的约定呢?”
“哈哈,当然还算数,”祁追远说,“这里的人,你想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全部带走也无所谓。”
说话间,已经有逐荒的成员领着些人过来,都是老幼病残、在赤城很难生活下去的人,小雅和小诺也在里面。他们约有五十多个人,脸上还带着茫然之色,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像一群受惊的鹌鹑。
“就这么多,极限了,”范骁道,“再多我们也带不走,也养不起。”
堂堂龙野尚且想要割去这样的负担,像逐荒这样人员精简、生存在野外的组织,想要养活这些老幼病残,更是极大的负累。
“咱们逐荒真是慈善组织啊,”范骁感慨了一句,“自从跟了老大,我的灵魂都升华了,用刘理的话说,我们死了也可以上天堂了。”
“放屁,”刘理喷了他一句,“别去骚扰上帝他老人家。”
叶盏复杂地看了祁渊一眼,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好像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人,也看不透他坚硬的外壳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流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逐荒这群没穿军装的人看起来比龙鳞还凶恶些。唯有小雅和小诺认识祁渊,都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叶盏叮嘱道:“你们好好跟着哥哥,不要乱跑知道吗?”
这群孩子能跟在祁渊身边,让他觉得特别安心。他得承认,不管三少爷是假慈悲还是真善良,反正就突出两个字:靠谱。
“那你呢?”小雅问。
“我啊,”叶盏笑着说,“如果三天之内看不到我,我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
“啊……”两个小孩张着嘴巴,没想到可能的离别这么快就来临。但他们都是习惯离别的地底孩子,很快都给了叶盏一个大抱抱,“我们都会很好的。”
“嗯,有缘再会。”叶盏分别揉了揉两只小老鼠的脑袋。
祁渊默默地看着他们,不知在想些什么,叶盏抬起头,正好抓住了他的眼神,调笑着问:“怎么,三少爷也想被揉揉脑袋吗?”
“走了。”祁渊的手酷酷地插进口袋,转身就走,“三天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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