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第一次张口结舌,他对这位年逾八十、精神矍铄的老伙计,可一直是掏心掏肺的,倒是第一次知道年迈的自己会如此看待年轻的他。猝不及防间,他的神情显现出一些年轻人的青涩和执拗:“可是我相信,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比如?”祁臻微微笑着,那笑里总有些不屑一顾的意味。
“比如说,爱。”鬼魂扬起眉毛,“你仍然爱葭葭,对吗?”
“……”祁臻颔首,“当然。”
他那短短的一个停顿,让鬼魂不爽地撇嘴,“当年红珊瑚区叛乱,攻打海望城,正赶上葭葭重病卧床。你不得不赶往前线坐镇,于是不惜分裂出一片灵魂,守护在妻子身边——我就是这样来的。我很清楚你曾经有多么重情义,那么你告诉我,这五十年间的修修补补,你把‘爱’这块木头丢掉了吗?”
“不……”
“那么,为何你舍弃玄城,却毫无愧色?!”
“我只是比你看得更远,我必须为龙野的未来考虑!”祁臻痛心疾首道,“况且,你怎知我不痛心?若我有力量,我一个人都不会放弃!”
“你当然可以有力量。”鬼魂幽幽地说。
这句话被清脆地掷到地上,室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只有各种仪器发出微弱的嗡鸣声。祁臻面色沉下来,低声道:“还不是时候。”
“那又要等到何时?”鬼魂压住老人的肩膀,他的体重很轻,压下来却够沉,“黑龙即将处在最衰弱的阶段,这是我们仅有的机会。你不是已经听到源意识的召唤了吗?能带给臣民未来的是我们,该享受万人欢呼的是我们。只有我们成为龙神,才能让龙野千秋万岁地繁荣下去。”
祁臻绝对是有一瞬间的动摇,鬼魂很肯定,但这个动摇也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当他们目光相接时,鬼魂看到的依旧是一双深沉而睿智的眼眸,祁臻仅仅告诉他四个字:“时机未到。”
那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已到?鬼魂气结,旁敲侧击软硬兼施,然而祁臻却是八风不动地全挡回去,不露一丝破绽。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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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派去玄城支援的十艘飞船成功返航。船上满打满算地装着一万多人,即将被安置在赤城。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据说他是在最后几秒被救上飞船的。这个人的到来让整个指挥室的氛围都为之一变,祁臻沉吟片刻,还是挥退了其他人,只和鬼魂二人留在了指挥室。
于是叶盏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坐在长桌尽头的白发老人,和坐在桌上的张扬的鬼魂。
“儿媳妇来了,”鬼魂朝他挤眉弄眼的,笑得很灿烂,“快坐快坐。”
叶盏为这个称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加上祁臻年轻时长得和祁渊还很像,显得更欠揍了。他拉开位置坐下,鬼魂立刻就为他沏了一杯茶,沿着桌面一推,茶恰到好处地停在他面前。
“辛苦了。”祁臻亲切地招呼道,“你看起来有些虚弱,希望玄城的事没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叶盏看起来不仅仅是虚弱而已,他的样子更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回来,身上连死气都没有消退,每走一步路都透露出力不从心,像一朵风中摇曳的残烛。
“你说的影响,是指什么?”叶盏交叠着双手,看向长桌对面的祁臻。
“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海巫被黑龙杀死了。那可真是一场盛大的屠杀,全世界都为之侧目。”祁臻说。
叶盏心里冷哼一声,恐怕他化作海巫和黑龙鏖战时,龙鳞的飞船就已经在城外看热闹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已经了解到了哪一步。
“龙鳞掌握的情报,恐怕不止这些吧?”叶盏讥诮地问,“不然为什么刚才我走在外面,所有人都害怕地看着我?你们早就知道,那个所谓的和黑龙作战的‘海巫’,就是我吧?”
“我的天,那个卵里爬出来的长翅膀的东西,真的是你?”鬼魂好奇地插嘴,“那可真的是个叫人惊叹的怪物,想不到海巫与凤凰的血统融合后,会诞生那么美丽的造物。”
叶盏轻咳了一声,他仍然十分虚弱,“是的,如你们所见,那个怪物就是我。”
鬼魂放下了杯子,祁臻熄灭了烟蒂,都沉默而热切地注视着他。
“海巫来临的时候,我正在玄城。虽然我有凤凰血脉,但海巫和以往所有感染都不一样,他会直接影响人的神志。”叶盏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我中招了,那之后的记忆都非常模糊,我只感到自己变得非常疯狂暴躁,躯体正在不断地膨胀……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感染过玄意的血脉,所以我被海巫选中了。”
“被海巫选中了?”鬼魂玩味地咀嚼着这句话。
叶盏点了点头:“海巫本身是一种大群生物,几十万人的神经网络构成了他的本体。但是感受到黑龙的威胁后,海巫迫切地需要一个能与之匹敌的人物。这个被选中的人就是我。”
“原来如此。”祁臻点头,“我原本想,以你的机智不至于被海巫控制。”
叶盏深吸一口气,仿佛仍心有余悸:“其实我当时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当我意识到海巫是要与黑龙决一死战时,我反而放下心来。黑龙是我叫回去援助的,我想他……他不至于真的把我怎么样。我没想到的是,黑龙居然真的会将我生吞活剥,我越是痛,他仿佛只会越来越兴奋,他很享受吃掉我的过程……”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鬼魂好奇地问。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关切,倒不如说是有些兴奋。
叶盏的手臂瘦骨伶仃地支在桌上,双手捂住脸颊,看起来颓废极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发出嘶哑的声音:“他没有放过我,最后被他吐出来时,我只剩下一口气了。黑龙将我囚禁在身边,吊着我的一条命不让我死。我的神志一直不太清醒,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哀大莫过于心死,他身上那种沉重的悲痛,连鬼魂也为之动容。
“就我们所知,你身上有安熄的烛火,可以抵抗黑龙的力量。”祁臻问,“为什么不用‘安熄’对付他?”
听到这个问题,叶盏猛地抬起头,嘴唇颤抖着,还未说话泪水便浸没了眼眶。他的手插入自己的发间,喉咙上下滚动着,像要吐出一柄烧热的刀:“小灯在他手中……他用小灯做挡箭牌,还吸走他的力量……我、我试过用安熄烧他,结果差点烧死自己的孩子!”
鬼魂和祁臻都有些愕然,没想到叶盏会遭遇这种噩梦。鬼魂飘过来拍拍叶盏的肩膀:“哎,没事的,毕竟凤凰也是他自己的孩子,应该……会没事的吧?”
“我不知道,小灯还在他手里,只要我一天不顺从他,小灯就一天无法苏醒……”光是说这些话,叶盏就肉眼可见地变得越发颓靡了,他的额头上落下汗水,湿润的金眸也变得有些不聚焦,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似的。
“既然黑龙不放你离开,你又是如何登上我们的飞船的?”祁臻忽然问。
“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救了我。”
“谁?”鬼魂问。有人能从黑龙手里抢到人,让他觉得很新奇,“那个操纵梦境的家伙?”
“不,不是凌景。”叶盏说,“他叫风饶,是风澄医生的儿子,或许城主你不太熟悉。但是另外一个名号你一定了解,他就是‘折纸人’。”
祁臻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粗粝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他一直稳重的神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是说——那个曾经策划了我的刺杀案的‘折纸人’救了你?”
“是的,海水上涌后,黑龙前去救助百姓,放松了对我的监视。就在这时风医生出现了,他化出半人半蛇的原身,手持一根蛇杖,轻轻松松就治愈了我的身体,让我还有力气坐在这里和你说话。我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他说他并不打算帮我,他只是想让这场戏变得更加有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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