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需要睡眠,只是习惯陪牧鱼躺着而已。
牧鱼也没了睡意,挑开帐篷去煮小米粥。
简单吃过早饭,两人发动汽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路边发现了一顶帐篷。
又到夜幕降临时,一道人影从帐篷里钻出来,正是昨天的青年。
汪关近乎机械地收拾着行囊,背上巨大的背包,一步步往雪山方向走去。
忽然,他看到前方的夜幕中透出一点橙红色的摇曳的火光,心中欢喜,忙加快了脚步。
近了,更近了。
火光照亮了那片空间,他看见是两个年轻人正在火堆边吃晚饭。
“那个,你们也是来旅行的吗?”
汪关鼓足勇气问道。
那两人回头,一个瞧着冷冰冰的,不大好相处,另一个却是个很漂亮的温柔青年。
“是啊。”后者说。
汪关难掩羡慕,“你们结伴来的呀,真好。”
那漂亮青年让开一点位置,“方便的话,过来坐啊。”
汪关略一犹豫就过去了。
饭菜好香啊,可奇怪的是,他走了一天的路,竟不觉得饿。
“这么喜欢雪山和日出吗?”
那漂亮青年忽然问道。
汪关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惊讶地发现,对方眼神中竟然带着一点怜悯和感伤。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帐篷?”
青年轻声问道。
汪关不解,“什么帐篷?”
帐篷的话,我自己就有呀。
“那顶帐篷。”
一直没说话的冷面青年忽然伸手朝前一指,浓如墨的夜色瞬间像活过来似的,蠕动着往两侧散开。紧接着,他指尖蔓延出淡淡的金光,照亮了那片空间。
汪关看见了一顶帐篷。
一顶熟悉的帐篷。
汪关忍不住站起身来,慢慢走过去,粗粝的指尖从帐篷表面划过。
“这……”
好熟悉呀。
真的好熟悉。
我在哪里见过?
那个漂亮的青年轻声叹了口气,“你……看看里面。”
汪关掀开帐篷,然后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谁?!”
里面躺着一个人,面色青白,早已没了呼吸。
“是你,”冷面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你已经死了。”
“不可能!”
汪关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你确实已经死了,”牧鱼狠心戳破他的幻想,“实际上,今天已经是我们的第四次邂逅……”
在过去几天中,他和师无疑每天夜里都会遇到汪关。
对方会跟他们说一模一样的话,做一模一样的行为,然后次日,重复……
“你被困在原地,一直在这段路上往返、循环。”牧鱼说,“不信,你可以去看看他的衣兜。”
那里有汪关的身份证件。
汪关伸手去摸,可手指却从布料上穿了过去。
他愣住了。
再抓,还是不行。
我死了?
啊,我死了。
一度消失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我确实是死了。”
汪关喃喃道。
这辈子,他从没按照自己的心意做成过一件事,连死亡都是。
我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默默地想。
牧鱼的掌心慢慢凝结出一张生死卡片。
他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出来游山玩水还能被迫搞个兼职?
他看了眼陷入茫然的汪关,“我们带你去看雪山日出吧。”
徒步去雪山,很远,但开车只需要一天。
牧鱼真的想不出,究竟是怎样强烈的执念,才会让一个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徒步上路,死后还念念不忘。
汪关心心念念的雪山海拔超过五千米,一直生活在平原地区的牧鱼出现了轻微的高原反应。他的体力消耗严重,走几步就要喘粗气。
师无疑撇开长腿快走两步,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牧鱼爽快地爬了上去。
他的胳膊牢牢圈住对方的脖子,痛痛快快吐了口气,“谢谢。”
跟舒适比起来,面子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师无疑反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继续轻松爬山。
对不需要呼吸的鬼魂而言,海拔高低没有任何影响。。
汪关已经完全被巍峨的雪山吸引了。
他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像个人类一样狼狈而虔诚。
最后,他跪倒在雪山深处,无声哭泣。
几个小时后,太阳升起,橙红的日光慷慨洒落,汪关感觉到了源自灵魂的刺痛。
牧鱼忙道:“你的魂体不稳定,先去背光处躲一躲吧!”
汪关却转过身来,冲他和师无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但是……不必了。”
“难道你……”牧鱼劝说道,“你会死的呀,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没有来生,没有轮回转世,灰飞烟灭!”
汪关笑起来,“那样不是很好吗?”
做人真的好累啊,一辈子就够了。
能在钟爱的雪山之巅迎来真正的死亡,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哀莫大于心死,当一个人真正下定决心去死时,就说明他早已对这世界没了留恋。
这样的人,你是劝不回来的。
牧鱼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汪关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究竟是怎样沉重的伤痛才会让一个人彻底放弃一切希望,连来世这样的救命稻草也发挥不了作用。
他未曾了解对方的过往和处境,即便想劝也无从说起。
更没资格说。
或许在外人看来最简单不过的活着,有些人也已经拼尽全力。
师无疑捏了捏他的手,“人各有志。”
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同样的,也永远无法挽回去意已决的鬼魂。
很快,正午来临。
汪关张开双臂迎接太阳。
炽热的阳光让他的灵魂灼烧般疼痛,可他却笑得满足极了。
真好。
牧鱼忍不住向前几步,“汪关!”
汪关冲他笑了笑,“谢谢!”
话音未落,他的灵魂就在日光中化为飞灰,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他终于得到了永久的宁静。
第81章 大结局
牧鱼和师无疑一路上走走停停,龟速前进,等到内蒙境内时,已经入夏了。
夏季的大草原美得超乎想象。
举目四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翠色如瀑,沿着绵延的山线起伏。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草香,还有淡淡的花香。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一点小意外。
当地居民还有说蒙古语的习俗,而考虑到师无疑就埋骨在这片土地上,来之前,牧鱼和师无疑觉得问题不大。
但……听不懂!
牧鱼一拍脑门,这不就跟当初他和师无疑无效沟通一个道理嘛!
就算同一片地区,一千多年间也必然经历无数变迁,语言自然也不同了。
况且早在汉代,这片儿压根儿就没有蒙古!
那会儿还叫匈奴呢,说的是突厥语。真正意义上成体系的蒙古语应该在忽必烈建立元朝后才开始定型。
所以,边民出身的师将军会说古汉语、古突厥语,甚至还有相当程度的古俄语,但都不能用!
可以说非常悲哀。
牧鱼安慰性的拍了拍师无疑的肩膀,“没关系啦,大部分人还是会说普通话的。”
但师将军看上去被打击惨了。
两人住在一家当地的特色帐篷客栈,在前台忙活的小伙子听了,竟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牧鱼就见被低气压笼罩的师无疑眼睛一亮,瞬间活泛,也回了句。
那小伙子笑起来,露出满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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