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五爷。
他环顾四周,发现许多本就能量薄弱的阴魂已经在刚才师无疑简单粗暴的疯狂吸食中魂飞魄散,微微蹙了蹙眉。
“请问您是五爷吗?”
慎重起见,牧鱼还是问了遍。
五爷抬头望过来,看见是他后竟笑了起来,“我好心招待两位,两位却伤害我的客人,这不太好吧?”
刚才牧鱼以他的视角经历了很多,但实际上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
师无疑发现牧鱼情况异常之后,先试图感应他魂魄的存在,结果一无所获。
“信号”被屏蔽了。
牧鱼的魂魄彻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这种情况显然不正常。
师无疑很快就推断出,牧鱼的魂魄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那种“东西”,在现代科学中被称为磁场的东西自成一个系统,那个系统是完整而独立的,所以能够屏蔽师无疑的搜索。
俗称,鬼域。
而构成鬼域的本质就是阴气和死者生前留下的强烈怨念。
师无疑完全没有像牧鱼那样给死人当心灵导师的兴趣。
他唯一想做,并直接动手做的就是消除此地的阴气。
只要阴气的量不足以支撑鬼域,被隔绝的空间自然就会显现出来。
于是师无疑被迫临时吃了一顿宵夜……
果不其然,随着阴气减少,鬼域开始不稳定起来。
师无疑就见那戏台上的五爷闪了几闪,突然变成了牧鱼的样子……
虽然现在看来牧鱼没有大碍,但他早就在心里给五爷狠狠记了一笔。
现在对方出现,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师无疑一言不发就要往下跳。
对付鬼魂这种东西,多余的都白给,直接物理超度最省事。
牧鱼赶紧拦住,“能吵吵就别动手,他也不容易……”
师无疑皱眉,又看了五爷一眼:
多么浓烈,多么纯正的阴气,一顿夜宵呢。
虽有些不情愿,他还是坐回去了。
牧鱼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话想问五爷,但真到了面对面交流的时候,却觉得好多问题根本不合适。
台上那风华绝代的戏子显然是个极其复杂的人。
他既有末武时代侠客的热心肠,却又能面无表情毒死100多号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五爷就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五爷轻轻笑了下,笑得很好看,却也有种无法言说的冷酷和决绝。
“我是班主呀,下头的人长歪了,自然要想法子扭过来。可惜人不是树,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不及了……”
尤其那些大爷的附庸。
他们看似只是因为怯懦而想法子苟活,并没亲手做多少残害人命的事情……但这种人最为可恶,可恨!
如果说大爷是真小人,他们便是伪君子。
前者将自己的恶坦然表露,人们尚且可以防范一二;后者却以受害者的形象伪装自己,人前装惨,人后推波助澜、助纣为虐。
何其可恨!
外头的人怎么样?他管不着。但在花门之中,绝不允许有卖国贼存在。
那样的人,还活着做什么呢?
第76章 梨园(十)
若不知情,恐怕任谁都想象不出这位看上去牲畜无害的爽朗青年能一举端掉一百多条人命。
他竟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口。
狠吗?
够狠!
最要命的是他不光对别人狠,直接狠起来连自己都杀了。
可谁又能指责他?
谁又有资格指责他!
师无疑了解到的虽不如牧鱼多,但通过之前老王的讲述、戏园的幻象,再加上方才五爷的只言片语,也大略能推测出大概:
清理门户。
同归于尽。
公里公道的说,曾作为一军统帅的师无疑颇欣赏这种做法。
相较外部的侵略者,同胞投敌的行为更可耻可恨。
稍有不慎,便会造成严重的连锁反应,届时人心涣散,不用外面打,自己先就散了。
乱世重典,很多时候单纯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以铁血手段震慑才是收效最快、成效最高的方法。
当然,唯一一点值得诟病的地方就是“帅”的自戕。
这种方式非常不可取。
如果对方刚才没有对牧鱼出手,师无疑甚至不介意跟他交个朋友。
五爷问:“你们是什么人?以前都没人能瞧见我。”
更别提摧毁幻境。
一人一鬼,多稀罕呐。
建国之后,民间那些有真才实学的通阴阳的大能仿佛瞬间神隐。
之前几个开发商和政府找来的所谓大师要么直接是滥竽充数的冒牌货,压根瞧不见他;要么只学了点皮毛,不当事儿……
五爷已经许久没这样跟人说话了。
他觉得这两个“人”跟之前遇到过的有些不同,罕见的起了点交流的意思,这才让牧鱼借自己的视角看过往。
只是没想到那位鬼同胞性子忒急,一会儿不见人就简直像要拆家了。
说完,五爷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愣了下,稍作停顿后又说:“不,以前也有个人……”
出于好奇心,牧鱼顺口问道:“谁?”
莫非是同行?
五爷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
他微微拧着眉头,像生前无数次为难时那样,屈起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额头。
“一个道士。”
道士……
牧鱼心中的疑惑更甚:
可既然能看见五爷,为什么不顺道超度了?
就听五爷幽幽道:“他在这里连着听了几天戏,听够了,就走了。”
顿了顿,又说:“还烧了许多香烛和纸钱。”
牧鱼:“……”
师无疑:“……”
好家伙,这是听戏给钱呐。
做得还怪体面的。
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所作所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五爷再次开口。
“你们也想赶走我,霸占我的戏园?”
这次,他的声音听上去稍稍有点危险了。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曾经有无数人来了又去。
他们都抱着相同的想法和目的:
既然主人已死,那这座戏园子就充公了,自然该找个下家。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
有的手段温和些,五爷的手段便也温和,把人撵走了就行。
有的自以为是,五爷便也简单粗暴,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是我的戏园子,谁也甭想做我的主!
幻境已破,戏园内恢复如初:
陈旧的木质建筑内尘埃遍布,琉璃灯碎了,广告牌烂了,就连原本鲜艳华贵的大红色幕布上也落满灰尘,一侧的连接处因为常年失与维护而腐朽,颓然落下,在戏台一角形成大片阴影。
因为不常有人来,这里成了蜘蛛等昆虫的乐园,墙角桌角等一切角落都密密麻麻织满了厚重的蛛网。
一楼大堂的桌边,二楼的包厢内都坐满了半透明的浅蓝色幽魂。
他们还维持着生前的容貌,七窍流血,扭曲而痛苦着……
“疼啊,好疼啊!”
“救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老五,老五啊,大哥错了……”
整座戏园子都被划规为五爷的鬼域,他以自身执念画地为牢,将所有幽魂都禁/锢在此,永世不得超生。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垂死挣扎间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也还像留声机中的黑胶碟片一样永远留存,不断循环。
浓烈的阴气像永无止境的河流绵绵不绝,流水般倾泻而下,沿着地板迅速铺开。
彻骨的冷,刺骨的凉,无视一切物理障碍,只按照鬼主的心意蔓延。
牧鱼不想沾染这玩意儿,连忙躲闪。
刚才因为一时疏忽着了道,师无疑一直憋着口气,两只眼睛恨不得死死钉在牧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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