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怪(48)

　　它们停在药粉之外，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廊檐下的一众人。在它们身后，旋转的雾圈里, 黑蛇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身旁有人轻声说：“它们在积蓄力量。”
　　明夏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紧挨着他的人, “咱们的武, 器杀伤力不够, 这样下去不行。”
　　就算被射中的黑蛇会发生爆，炸，但无奈蛇群的数量实在太多, 刚炸出一块空地，一眨眼就能被填上。
　　在他另一侧，唐勋轻手轻脚的给自己换了箭匣，“我还有两个箭匣。”
　　明夏没有出声，他心里明白换箭匣是需要时间的，一旦蛇群扑上来，就算是他自己也未必能来得及更换箭匣。在面对这样的攻击的时候，明夏意识到了弓，弩的不足之处。“第六组”研发的针对妖族的涂层确实有效果，只可惜，他们的兵，器不适合应对眼下这种群攻。
　　让人头疼的是，热，兵，器更不能用，否则敌人会越来越多。
　　真是见了鬼。
　　“如果只是幻象，”明夏微微侧头，轻声问唐勋另一侧的南江，“能造成什么伤害？”
　　南江从唐勋身后挪了过来，视线飞快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轻声答道：“别忘了虺是水蛇，有毒。”
　　南江的呼吸从明夏的耳畔拂过，微微的暖，微微的痒。明夏不自在的躲开，反问他，“幻象也有毒？”
　　“不确定。不过，”南江轻声说：“这一族的水蛇，毒，液之中含有有一种奇特的芳香物质，能致，幻。”
　　“这些是幻觉吗？”
　　南江摇头，“这些应该只是它撒出来的网。它要它们做的，就是把我们困住。我们被困住了，真正的那一位‘指挥’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他的视线越过黑压压的蛇群，投向了远处那个不断翻卷的雾圈。那位所谓的指挥，会不会就躲在后方最安全的地方，默默地统揽全局？
　　明夏一瞬间与他心意相通，架在手臂上的弓，弩微微调转方向，朝着雾团中央射出一箭。钢箭破开漆黑的夜色，闪电般没入了雾团之中。
　　满院的窸窣声刹那间一静。
　　一股无形的波动从雾团中荡开，蛇群疯了似的涌上来，争先恐后的姿态竟是对药粉的存在毫不顾忌了。甚至还有不少黑蛇从蛇群中弹起，笔直的朝着台阶高处的队员袭来。
　　发了疯的蛇群动作远比刚才的试探要迅速，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爬上台阶，顺着他们的腿脚爬了上来。
　　明夏架着弩的手臂都忍不住开始发抖。他从未经历过这样恐怖的时刻，冷血动物冰冷滑腻的身体隔着作训服的布料，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大脑皮层。
　　“集中射，击雾团中心！指挥有可能就躲在那里！”
　　“绝不能退！”南江厉声喝道：“退到室内就彻底完蛋了。咱们会活活被它们埋在里面，到那时就真的逃不掉了！”
　　明夏心头一震。南江的声音仿佛破开了他脑海中的一团混沌，让他瞬间找回了神智。
　　“继续！”南江大吼，“快！”
　　明夏一箭射出，随即又是一箭。
　　一条黑蛇已经顺着他的腰爬上了他的手臂。
　　明夏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一瞬间恨不得自己化为弦上之箭，一头扑进雾团里去把那个罪魁祸首揪出来。
　　又一箭。
　　从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唐勋已经放弃了弓，弩，开始徒手撕扯爬到他身上的黑蛇了。远一些的地方，也有人大声咒骂。
　　青丘愤怒地围着他的脑袋转来转去，试图以自己来吸引那些爬到明夏身上的黑蛇。
　　明夏却忽然间诡异的平静下来，隔着将近二百米远的距离，又是如此烟雾缭绕的黑夜，他却神奇的看到了黑雾中探出的那一颗浅色的三角形的脑袋，甚至那双冷酷的黄绿色的竖瞳和它耳畔那一对比它的同伙都要小的耳鳍也看的清清楚楚。
　　最后一箭。
　　漆黑的钢箭闪电般离弦，无声无息地破开夜空，旋转着飞向前方。
　　明夏在瞄准镜里看到了一团飞溅开的血花。
　　钢箭穿透了这条蛇的七寸，瞬间轰掉了它的半个脑袋。
　　天地之间倏然一静。
　　雾团也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每一丝云雾都仿佛凝固了。然而这静态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紧接着雾团轰然炸开。
　　黑雾散去，满院的黑蛇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药粉和星星点点的血迹。
　　明夏剧烈的喘息，手软的几乎拿不住十，字，弩。他的眼前一片金星飞舞，耳朵也涨得嗡嗡响，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念叨：好了，终于结束了、
　　队员们把他围了起来，唐勋拍打他的肩膀，大声说着什么。李悠然脸上也露出笑容，他们围着他，可是明夏却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让他害怕的东西都消失了，都被他干掉了。
　　他赢了。
　　明夏眼前一片旋转的光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但他知道安全了，整个人都从头到脚都松弛下来。他有一种脱力似的感觉，筋骨酸痛，强烈的恶心感，想吐却吐不出来。
　　明夏扶着自己的腿，慢慢地弯下腰。
　　李悠然还在旁边打趣唐勋，“服了吧，小样儿的，看看人家，这可是技术人员呐，哈哈。”
　　唐勋的衣服都在刚才徒手撕蛇的过程中被扯豁了，也不知这些怪蛇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儿，缠着他的领口竟然拽都拽不下来。现在想想，竟然有点儿后怕。
　　南江最先察觉明夏的不对劲，他扶着明夏的胳膊把人架起来，见他脸色发白，眼神都有些涣散，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李悠然凑过来拍了拍明夏的脸，“他这是太紧张，累过头了。歇一会儿就好。”
　　南江架着明夏不动声色的往后躲了两步，“我先送他上去。小李负责扫尾，先让林素给大家做个检查。看看这东西有没有毒。白英带人收集样品，做好标注。”
　　李悠然连忙收起调，戏明夏的小动作，端正行礼，“是。”
　　南江架着明夏的胳膊，把他扶回了房间。
　　一进屋明夏就瘫了。
　　南江帮他换掉了刚才那身脏兮兮的作训服，又洗了毛巾给他擦脸擦手。
　　明夏闭上眼，轻声说：“我没事。”
　　南江“嗯”了一声，十分郑重的说：“大家都没事。明夏，你的表现很好，超出我想象的好。”
　　明夏挑了挑嘴角。其实他刚才都快吓死了，他小时候曾被蛇咬过，生平最怕的活物就是长虫。有毒没毒的他都害怕。
　　“它们还回来吗？”
　　“短时间内不会。”南江的声音清朗而安稳，有一种让人感觉踏实的魔力，“水虺是大妖，但他毕竟实力不稳。之前在老城区受的伤想必还没有痊愈，你以为他今天摆出这么大的摊子不需要耗费力量？”
　　令人恐惧的东西已经消失，明夏过激的心跳和血压也开始缓缓回落。他的脸色也开始不那么吓死人的苍白了。
　　“歇一会儿。”南江的大手捂住他的眼皮，“什么都不要想。”
　　明夏闭上眼，觉得南江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让他感觉十分舒服。
　　睡意上涌，明夏蹭蹭他的掌心，含糊不清的喃喃低语，“还有缺点……不能群攻……换一张弓，我能同时发三箭呢，厉害不？”
　　南江配合的点头，“厉害。”
　　这话倒也不全是恭维。他的队员虽然一个个训练有素，但要说对弓，弩的熟悉程度，没人比得上明夏——他今天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南江微微挑起嘴角，“最后那几箭尤其厉害。那么远的射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一开始只是以为申请来了一个守门员，没想到一上战场，才发现他请来的原来是前锋。如果接下来他们会遇到的都是这种性质的对手，那他需要重新对明夏做出评估，并给他一个全新的定位。
　　明夏已经打起了小呼噜。眉头蹙起，仿佛梦里也不能安心的放松。
　　南江把手拿开，果然他已经闭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