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怪(191)

　　明夏隔着车窗看了很久, 始终没有看出车窗外那一点微弱的光线到底来自何处。
　　它像是沙尘暴的天气里一辆自远处驶来的汽车亮起的车灯，好像在不停的靠近。但是凝神观察的时候, 又会觉得那种接近的感觉只是自己的错觉。
　　事实上, 车窗里外的亮度并没有变化，车厢里的人既看不清坐在对面座位上的战友, 也看不清车窗外面的景物。唯一可以确定的, 就是有干燥的空气顺着车厢细微的缝隙钻了进来, 不知不觉，车厢里多了一种悬浮着微尘的呛人的感觉。
　　明夏觉得鼻腔里干燥的感觉也更加明显了。
　　青丘对环境的变化更加明显, 他在毛巾上浇了小半瓶水, 然后用毛巾捂住了口鼻。
　　“很难受吗？”明夏自己也难受。但一想到青丘有可能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干燥的环境，他就觉得心疼的不行。
　　“没事。”青丘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妖族的适应力是很强的，过一会儿就好了。你要不要湿毛巾？”
　　“不要了。”明夏不舍得浪费水, 尤其察觉他们可能进入了十分干燥的环境，配备的饮用水就变得更加宝贵了。
　　“我应该比你适应这个环境。”明夏说：“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去过西北旅游。从西安、兰州到张掖、敦煌，一直到吐鲁番、天池……”
　　青丘开始不负责任的猜想，“尧洲距离西北还远得很呢。这里应该只是一个意念堆砌的幻境吧？或者在这个缩小的世界里模拟一下天南地北的地貌气候, 自己乐呵一下？”
　　明夏不大情愿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雕王的记忆里看到的景色, “或者被封印的大妖以前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或者……干脆就是在他的记忆里？”
　　明夏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他的猜想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有的队伍被困半个月, 有的队伍两三天就能出来，因为这完全取决于困入其中的人到底随着意识的主人经历了多长的回忆。
　　就像李悠然说的那样，这里有可能是不存在的一个世界,
　　明夏摸了摸背后的龙舌弓，心里安定了许多。就算再一次被困进了某个人的残留意识，有这么多战友作伴，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明夏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身边的人……该不会只是自己的幻想吧？
　　他被这个瞬间冒头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拉着青丘说：“跟我说句话，说一句……我不知道你知道真相的话。”
　　青丘，“……啊？！”
　　明夏催促他，“快说！”
　　青丘莫名其妙，捧着毛巾想了半天，“还在狐狸峰的时候，你用七爷爷送的酒炖鸡，我趁你不注意偷喝了半碗，然后就去抓鸡，结果睡着了……算吗？”
　　明夏想起那天小狐狸现出原形躺在鸡窝旁边呼呼大睡，还怎么叫都叫不醒……原来是这个原因。
　　“算……吧。”明夏心想，这事儿青丘要是不说，他还真不能知道。毕竟七爷爷家的酒坛子还挺大，里面的酒少个一碗半碗的，他根本看不出来。
　　青丘问他，“干嘛问这个？”
　　明夏心有余悸的搂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吓怕了。我怕你们都是我的幻觉。”
　　青丘被他说的也害怕起来，“那你也说一句你知道但是我不知道的话。”
　　明夏说：“你把工资卡给我，让我给你买那个收益最高但是不保本的理财产品。我去银行的时候偷换了，给你买了个保本的。收益虽然略微低一些，但是可靠啊，不至于让你往里倒贴钱。”
　　“好吧，这也算。”青丘想了想，“理财产品那个……随便买那个，我不生气。”而且跟推销员相比，他当然是更相信明夏。
　　“咱俩都摆脱嫌疑了吧？”青丘问他，“他们呢？要不让他们也说一个？”
　　话音刚落，就听南江在联络器里喊他们注意，“前面就是青铜关了。”
　　出了青铜关，才算正式踏入了禁区的范围。
　　呜呜的风声似乎减弱了许多，在前方昏黄的一团混沌之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暗影。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们像是驶入了某个地下隧道。周围黑黢黢的，只有远处传来一点微弱的亮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风声都仿佛带起了一种奇怪的回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停的来回鼓荡。
　　光线慢慢变亮，尘沙屏障后面的世界也开始变得清晰。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从他们脚下延伸开来，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站在这里，无论朝哪一个方向张望，似乎都没有区别。世界的结构也仿佛变得简单了，除了身后巍峨的城楼，就只剩下沙土、石头和一簇簇带着尖刺的低矮灌木。
　　没有河流、草场、树木，也看不见动物或者飞鸟，除了风声就只有他们的呼吸。
　　城楼也渐渐在晨光里显露出了峥嵘的轮廓。
　　那是一个类似于古代城门的建筑，高大巍峨。正楼是三层檐歇山顶，楼下设有拱形门洞，两侧悬臂伸出，早先时大概还有角楼，然而年深日久，角楼已经坍塌。
　　门洞上方一方破败石刻，刻有“青铜关”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车队在城楼前方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南江率先下了车，回过身远远看着那座摇摇欲坠的破败城楼。
　　后面车里的人也都下了车。
　　莫名其妙就穿过了茂密的森林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明夏觉得，怀疑自己陷入幻境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
　　随着太阳升起，光线越来越明亮，他们发现了更多人类出没的痕迹：不远处车轮留下的印痕、烟头、挖坑掩埋起来的方便食品的包装袋。包装袋与他们携带的方便食品一致，标注的日期还很新鲜，可以确定是上一拨进入这里的人留下的。
　　站在这里，前进的路线也看的非常清楚：因为只有一条路，一条由车轮在戈壁滩上碾压出来的路，以城楼为起点，笔直地伸向西方。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这个方向通向何处，前方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不论这些人当初是怎么确定前进方向的，而这个方向又是否正确。南江他们都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此次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人，并竭尽全力将他们都带出禁区。
　　几个小队的人稍事休息，准备出发。
　　南江左右看看，见明夏还蹲在那一片凌乱的车印前面，不知在想些什么。青丘用毛巾包住半边脸，亦步亦趋地陪在他身边。见南江朝他们这边看，还朝着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趟。
　　南江不明所以，连忙走过去问他们，“怎么了？”
　　明夏指了指其中的一道车痕，“这是我老师的车。他有一辆性能特别好的户外用车，我借过几次，不会认错。”
　　南江，“……然后呢？”
　　这个也不用特意说啊，南江有些纳闷。温凉带着路开参与了胡老的任务，这不是出发之前大家就都知道的事吗？
　　明夏顺着车印痕一直看向他们身后的城楼，“你看，是这个方向。”
　　“肯定是这个方向啊，”南江不明所以，“进入禁区就只有这一条路。他们必然也是穿过城楼进来的。”
　　明夏摇头，“从城楼出来是我们来时的路，那按照你的说法，现在回过头穿过去，是不是就能出了禁区？”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南江飞快的扫了一眼身后陆陆续续跟过来的人，要低了声音对他说：“但实际上是不是这样，我也不确定。”
　　“这一片车印特别清楚，没有被其他痕迹覆盖，肯定是最后留下来的。”明夏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城楼，“这是他的车前进的方向。”
　　围过来的人也听到了这句话，谢荣忍不住反驳他，“我们是从城楼的方向进来的，温老师不可能朝这边走。你看错了吧？”
　　温凉要是开着车朝城楼走，那岂不是跟他们迎面碰上了？
　　“我没看错。”明夏对南江说：“我对这辆车非常熟悉，不可能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