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怪(259)

　　这一走就走到了天黑, 然后明夏发现他们来到了山脚下。不太高的山，长满了高大的松树, 树下又密密匝匝的长了许多带刺的灌木, 看上去有一种不知该如何下脚的感觉。不过, 等美人松拉着他往里走的时候，明夏才发现那些密密匝匝的灌木, 其实都是妖族布下的障眼法。
　　明夏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 也没有得到休息了。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到达了所能够支撑的极限。到了这个时候，他连维持体表的能量膜都做不到了。
　　听到美人松转过身对着身后的诸怀说了句“在这里等等”, 他的身体立刻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背靠着树干滑坐在了地上。
　　这一坐下来, 疲乏劲儿全都涌了上来，明夏眼前都是黑的。
　　昏沉之中，他听到美人松和诸怀在说着什么，似乎在说他们之前在西区的战斗。
　　明夏觉得美人松听完这个, 应该更恨他了吧。毕竟他杀了那么多的妖兽。再往前推, 更不得了, 水虺也是死在他手里的, 他记得水虺跟美人松的关系可是很好的。虽然那个时候动手的其实是九霄，但九霄一直都有所准备。
　　没听见外面的流言都是关于明夏的么，说不定九霄一早就想好要把锅甩给他背了。
　　还有谁呢？
　　明夏迷迷糊糊的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忽然就有些意外了。原来他已经参加过了这么多场战役了吗？！
　　明夏心里有些自豪，又有些不安，不知道哪些经历会让他成为妖族的眼中钉。不过他实在是太累了，什么也顾不得了。
　　要杀要剐，随他去吧。
　　明夏这一睡，就直接睡死过去了。
　　美人松拖着松树枝拽了半天也没能把他拽起来。他气得不行，直接抡起树枝抽了他两下，明夏也只是皱皱眉，腿脚缩了一下，却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诸怀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大概累极了吧。”
　　美人松又抽了他两下，抬头问诸怀，“怎么办？”
　　他是大妖，真要把个人类带走，并不会特别费事。但现在的大妖们都已经达成了共识，能不动用妖力的时候，绝对不用。而只凭本身的力气，就算他肯降尊纡贵的背他前进也是做不到的，他的身量还没有明夏高呢。
　　美人松正在考虑要不要搞一些树枝来扎一副担架，把明夏放上去拖着走。就见诸怀蹲下来，将明夏背到了他自己的后背。
　　美人松愣了一下。
　　诸怀也没看他，低着头往前走，双手托着明夏的大腿还往上推了推，很是细心的样子。
　　美人松想起第一次见到明夏的情形，那时候，诸怀就是主动跳出来替明夏解围的。难道说这两个家伙背着大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
　　美人松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要是真有交情，诸怀也不会把明夏大老远的抓回来了。
　　想了一路，美人松又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了。反正人也抓回来了，妖王交代的任务也顺利完成了。
　　管他们都是什么交情呢，
　　明夏睁开眼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酸软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睡了反而比不睡更累人，手指头都有种抬不起来的疲倦感。
　　他抬起头打量自己所处的新环境：五六米高的山洞，宽窄在三米左右。洞壁格外的平整光滑。也不知这山洞是什么年代修建的，修建时又在洞壁上涂抹了什么东西，洞壁不但光滑如镜，而且自带亮光。
　　那是一种微微发白的柔和而均匀的荧光，足够照亮洞壁上描绘的细致又拙朴的图案。
　　明夏回头看，见自己正靠着的这面墙上也有壁画。黑色的线条，简单而传神，三笔两笔描绘出一只马的形状。壁画大概有年头了，有些褪色，泛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不过依稀可看出马的身体是白色的，尾巴是黑色的。头上还有一只红色的独角。
　　明夏爬起来，有些诧异地靠近去看。不明白这画的到底是独角兽？还是什么已经灭绝的珍稀物种。
　　离近了才发现马的一旁还写着几行字，似乎是隶书，又好像哪里有些变化，不过依稀可以分辨出些的是：又西三百里，曰中曲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雄黄、白玉及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明夏，“……”
　　这什么玩意儿？！
　　再往旁边看，又是另一副粗线条的简笔画，画的是一株植物。旁边写着：有木焉，其状如棠，而员叶赤实，实大如木瓜，名曰杯木，食之多力。
　　明夏心头一动，隐约泛起一点猜测。再往旁边看，又画了一头巨大的牛，头上两只尖角，看上去十分凶猛。旁边写着：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蝟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
　　明夏有些明白了，但又觉得十分的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他顺着山洞往前走，只见每一寸的洞壁上都描绘着详细的图画，有动物，也有植物，甚至还有几幅壁画单纯的只是用线条勾勒出了一段风景，有山川、有河流、也有形形色色的树木。每一幅壁画旁边都写上了详细的注解。
　　明夏站在这里，完全看不到通道两端的出口。也不知这洞窟到底有多长，数十米？数百米？甚或更长？
　　而在他的头顶上方，圆拱形的洞顶上则绘满星图。
　　金色的星辰在黑色的底色之上熠熠生辉。时不时就会有金色的细线将几颗星星连接起来，形成一组特殊的图案。
　　明夏从未见过这般壮观的星图，只觉得气势恢宏，令人神魂俱醉。
　　明夏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在这样一个地方，绘制了全本的《山海经》。不难想象一旦这个地方被曝光，会在考古界和学术界引起怎样的轰动。
　　而这漫天星辰，这壮观无比的星图，会不会就是它们穿越两个世界所经历的路线呢？
　　明夏一边欣赏壁画，一边与自己记忆中的《山海经》相对照。渐渐发现自己已经从《西山经》走到了《北山经》。
　　他正沿着《山海经》的阅读顺序，从前向后走。
　　明夏迟疑了一下。他此刻所处的位置似乎还是距离画卷的起点更近一些。他心里也是十分好奇画卷是由何处开始的。如果能找到《山海经》里所没有的序言，那书本里的很多疑问说不定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明夏调转方向，开始朝着《南山经》的方向前进。至少在书里，《南山经》是开篇，其次才是《西山经》。
　　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声音，但是有气流从他的脸颊上拂过，预示着这里必然有出入口的事实。
　　山洞里也没有什么生活痕迹，就这样空空荡荡的一条通道，神秘到了极点。
　　明夏一路走，一路看，遇到自己印象不深的地方还会特意停下来多看两眼。这般走走停停，没多久就看到了《南山经》开篇的第一句话：南山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
　　在这句话旁边，画的是一副简笔山水画，弯曲的线条代表了有河水流过，水波之上是秀丽起伏的山峰，山峰之上零零星星长着一些树木。
　　在这副画面的前方，两个大字铁画银钩般写着：南山。
　　明夏站在这两个大字的旁边，心里稍稍有些懵。因为站在这里他仍然看不到山洞的出口，而越过南山继续往前走，墙壁上仍有不同的图画，似乎人类书本里记载的顺序，在这里并没有得到认可。
　　它们有自己的顺序。
　　这里的壁画画的都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动物，画得都很大，动物的身躯几乎占满了从地面到洞顶的整面墙壁，用色也更为丰富，看上去显得极有神采。
　　比如眼前的这个动物，它的身躯像牛，背后有长出了一双翅膀，像西方神话故事里的恶龙一样，短短的翅膀，但是显得极为粗壮有力。它还有一嘴的獠牙，双眼圆睁的样子显得十分凶猛。
　　明夏总觉得这个形象有些眼熟，似乎是穷奇。
　　穷奇的前方画着一条粗壮的大蛇，尾巴是鲜艳的红色，长长地卷了起来。它的上半身与人类十分相似，不但长着人类的面孔，还有一双人类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