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怪(43)

　　明夏不明白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深刻的疏离感，到底是本性使然，还是后天被职业造就的习惯。
　　其实有了接触，就会知道他并不像外表那般难以相处。
　　青丘看见他，呼扇呼扇翅膀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扒着南江的领口抱怨，“你说这样做是不是不对？当先生的，怎么能跟学生发脾气呢？学生做错事，他可以打手心嘛。但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实在有违师道。”
　　南江压根不理会它的牢骚。
　　明夏却听得好笑，刚才温凉发脾气的时候，青丘可是老实得不得了呢。
　　明夏捏捏青丘的小尖嘴，“不许说我老师的坏话。他是个很好的人。”
　　青丘的嘴巴被捏住，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不满的哼哼两声。
　　“走吧，”明夏把它抱了过来，“请你们吃饭。”
　　青丘两眼冒光的跟他确认，“鱼？”
　　明夏点头，“好多鱼。”
　　明夏带他们去的是一家老牌的海鲜馆，装修气派，一进门就是一个装修的如同海洋馆的玻璃大厅，巨大的玻璃缸比人还高，除了一进门的地方养着观赏鱼，其余的缸里养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海鲜。
　　对青丘来说，这简直就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作为一只已经化形的妖怪，它当然下过馆子也看过电视，但它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多种类的“鱼”！
　　入狱前它生活在山城，淡水鱼自然也是有的，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种。进了“第六组”之后，吃住都走公式化流程，军，事，化食堂管理也不会给他们做海鲜大餐。至于老城区的馆子，它就只去过快餐店，还是明夏带它去的。
　　青丘眼花缭乱，语言功能迅速退化，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它就只会说两句话。
　　“这是啥？”
　　“好吃吗？”
　　满室的食客都被这只眼冒精光的八哥吸引住了。八哥会说几句话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饲主居然这么耐心，跟宠物详细解释海鲜的品种，然后还要描述一下口感……
　　少数人觉得这饲主还挺会玩，跟宠物相处这么有耐心。大部分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明夏脑子有病——八哥只是学话，并不能真正理解人类的语言，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南江冷肃的面孔都有些绷不住了，他拽拽明夏的衬衣袖子，“够了。太多吃不完。”
　　明夏数一数也差不多够吃了，正要把菜单交给服务员，一转头见青丘对着墙壁上方的挂着的图片流口水，心一软，又加了一客芝士焗红虾。
　　南江，“……”
　　青丘到底有多招人疼啊这是？
　　南江很快就知道青丘到底有多招人疼了。
　　明夏原本是打算躲到外面，把青丘装进背包里偷偷带进包房的，没等他往外走，就有服务员十分有眼色的主动提出带他们走员工梯。等进了包房，又十分热情地送上茶水和干果。那个干果碟子还有意往青丘的方向推了推。
　　也不知道是给谁的。
　　菜很快上齐，明夏指着虾蟹煲提醒服务员，“这个不是我们点的。”
　　服务员笑眯眯的回答：“这是我们老板送的。”
　　明夏有些懵圈，“这么贵的菜也送？”
　　服务员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等下您自己问他吧。”
　　明夏想了想，也就不当回事儿了。还能怎么着啊，顶多被讹一次，多交点儿钱呗。还能因为这个就连饭都不吃了？
　　青丘围着盘子团团转。
　　它的爪爪不给力，嘴又急，简直恨不得让明夏多长出几条胳膊来喂它。眼见菜盘子都空了一半儿了，明夏还没吃几口，南江看不下去了，主动接手了剥壳喂鸟的工作，好让明夏趁热填填肚子。
　　明夏笑着问青丘，“好吃吗？”
　　青丘连连点头，“这个最好吃。”
　　它指的是海鲜刺身。明夏觉得大概是因为这道菜保持了最原始的鲜味吧，毕竟青丘不是人类，不喜欢调料和过度的烹调也是很正常的。
　　服务员送来餐后果盘的时候，一个身穿蓝色西装外套的青年男子也跟了进来。三十余岁的年纪，相貌温雅，无论是笑容还是声音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人拱拱手，好像真的见到了老朋友。
　　明夏茫然的看看他，这谁啊？
　　来人十分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坐下，含笑的视线扫过明夏和青丘，落在南江的脸上，“南队长，好久不见。”
　　明夏倒吸一口气。能跟南江打交道的都是什么人啊，而且还叫他“南队长”？！
　　南江给他们作介绍，“饭店老板陶生、队里的技术顾问明夏，助理青丘。”
　　青丘正埋头大吃，冷不丁听到自己被这么正式的介绍，顿时受宠若惊，冲着陶生结结巴巴的说了句“你好”，尖嘴巴上还沾着一片香菜叶。
　　明夏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抽了张面巾纸替青丘擦嘴。
　　陶生看上去就是一个好脾气的生意人，据明夏观察，他跟南江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认识，连相熟都说不上，他特意出现在南江面前应该还是有事要说。
　　果然，寒暄之后，陶生开始含蓄的打听消息，“生意人，最盼着的就是个稳当。你也看到了，我在尧洲落脚，家大业大，自然不希望尧洲的地界上闹出什么乱子。你看我这生意还能做的安稳吗？”
　　南江点点头，“你放心，一时半会儿还乱不到尧洲来。”
　　陶生很明显的不大放心，“我听说，那位……已经出了尧西区。”
　　明夏悄悄做了个口型，“水虺？”
　　青丘点点头。它已经吃跑了，小尖嘴叼着一条螃蟹腿来回啄着玩。
　　南江问陶生，“你听谁说的？”
　　陶生笑而不答。
　　南江也不是真心要问，耐着性子回答他，“大阵的外围没有破坏的痕迹。”
　　陶生隐晦的提醒他，“大阵毕竟时间长了。有没有可能出现老化、损毁之类的问题？”
　　南江眸色微冷，“你想说什么？”
　　“你也看到了，”陶生摊手，一副坦诚的样子，“我现在好歹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人了。能安稳做生意，谁乐意到处跑？可最近风声实在紧，前两天老黄一家，还有北区的老路一家，都已经拖家带口的回老家去了。一起喝茶的朋友，有不少人都打算出去躲一躲。”
　　明夏听得有些迷糊，不大理解陶生说的风声紧是什么意思，但南江显然听懂了。他面色凝重，两道剑眉也紧紧皱了起来。
　　“市面上都有什么闲话？”
　　陶生不大放心的瞄了明夏两眼，见他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旁听，南江也没让这人回避，一时间也有些摸不清这人的底细。但遇见南江的机会实在难得，就算他亲自跑一趟“第六组”也未必就能堵到他。因此犹豫了一会儿，他也就决定实话实话说了。
　　“主要就是传阵眼被毁，大阵要保不住了。”陶生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而且这一场事故，老城区有证件的平民也损失不少，有亲友在市区的，也都知道了它们被害的消息。还有消息说，那一位……也被惊动了。”
　　南江“嗯”了一声，“还有什么？”
　　陶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大概是没在他脸上看出波动，微微有些失望，“没什么了，反正这么多闲话，要说背后没人推动也不大可能。”
　　这话南江是赞同的。
　　陶生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我呢，生意人，安稳日子还没过够，就怕有些东西溜出来，把我们一家老小当成是肥肉一锅端了。”
　　南江微微挑眉，“你不用试探什么。真有变化，‘第六组’会组织平民撤退的。我们不会放任平民不管。”
　　陶生并不因为心思被戳穿而窘迫，反而很爽快的笑了起来，“南队长这样说，那我就放心多了。”
　　他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大大方方的说了句，“南队长能大驾光临，是陶某的荣幸，这一顿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