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看着冯程轩的双眸,总觉得冯程轩话里有话。对于冯程轩的要求,季越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只是于公而言,他身后的人却是身为南朝帝王的季越必须要知道,早做提防的。
见季越有所犹豫,童怜还以为他是在纠结要不要将自己送出去。他微微勾唇,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陛下,微臣先行离开了。”
季越自然知道童怜为什么准备离开,他抿了抿唇,说:“让孟苋先带你回去歇息吧,朕一会儿再去看你。”
若忽视童怜的身份,季越此时的话像极了他对某位宠妃所说的,只是因为季越与童怜的身份,这原本应是合情合理的对话,此刻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好在在场的其他人也没说什么,而童怜也难得没反驳他,微微点头后便离开了。
“陛下你在犹豫什么?”冯程轩问。
季越现在光是看冯程轩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若非冯程轩现在还有些用,他恨不得直接将这人斩首示众。但冯程轩像是完全感知不到季越的情绪,反而笑着问:“季明安,你是喜欢他对么?”
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冯程轩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瞧着季越骤然紧蹙的眉头,冯程轩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说:“童怜到底有什么魅力?竟是连绥宁帝也逃脱不过么?”
也?
听完冯程轩的话,季越看向他的眼神突然变了。
见两人的话题即将越扯越远,季青和忍不住了,他嗤笑道:“先是如巴尔特,再是冯大人。这问题应当是本王要问冯大人的才是,童怜究竟有什么魅力,竟是让你们一个个都对他念念不忘。”
“我与匈奴王可不一样。”闻言,冯程轩也不恼,反而笑着回,“正要论起来,我的立场应是与王爷一致才是。我只想他死。”
说着,他看了眼一旁的季越,像是单纯的为了激怒季越一般,故意补充道:“不过我原先却是喜欢过他。在陛下尚是孩童,南朝还是先帝掌权的时候。”
自离开御书房,回到坤宁宫后,童怜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停下手中的画笔,苦笑一声。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心烦些什么,于情于理在现在将自己交给冯程轩都是最好的办法。以冯程轩对自己的仇恨,若是自己能死在他手上,那么原先在他身后,以他之手准备挑起南朝和匈奴战乱的那些人,也就没有那么重要,成了可以被双方抛弃的棋子了。
只是……童怜抬手将手心贴在胸腔上。
心脏依旧有条不紊地跳动着,可他除去欣慰却又衍生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童怜在原地站了许久,感知了许久,最后才觉得自己或许是不甘心的。
他说不出到底是不甘心什么,只是就像是曾经季越知晓了熹平事变也有自己的参与,想要将他送去与先帝会晤时的不甘心。
这么想着,童怜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属实是有些可笑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执起画笔,循着记忆中自己曾见过的画面,将层层叠叠的山峦落雨笔墨之间。
“怜怜画的是哪儿?”
不知季越何时回来了,童怜被他小小地吓了一跳,又赶在笔尖墨汁即将滴落前将毛笔上多余的墨汁拭去,省得一会儿斩卷毁了一整副画。
童怜回:“随便画着玩儿的。”
“是么?”季越丝毫没有怀疑,上前几步走到童怜手边,“怜怜画的真好,若是以后我们离宫了,一起去寻寻这画上仙境如何?”
“陛下谬赞。”童怜下意识回避了季越说的“以后”,将话题一转重新落到了冯程轩身上,“冯咏思可是说了什么?”
见童怜转移了话题,季越虽心有不满,不过却也没将这份不悦直接展露在脸上,只是收敛了几分笑意:“没有,我已经下旨将他重新押回天牢,择日问斩了。”
“没有?”童怜不禁皱眉,“陛下没有……”
未等他将话说完,季越便故技重施用手捂上了童怜的嘴。
他脸上最后一点儿笑意也消失殆尽,一脸严肃道:“没有,也不会。不管是如巴尔特还是冯咏思,哪怕以后还有其他匈奴南朝的官员,只要是他们向我讨要你,我便都不会答应,不管天秤的另一端是什么。”
说着,季越叹了口气,将手放下:“怜怜,我不喜欢你将自己当做筹码,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换回什么。”
童怜自然是知道季越的意思的,他犹豫片刻继而笑着问:“如果是我希望小殿下那么做呢?”
听着童怜对自己称呼的转变,季越的心情方才好了一点儿,可是在听完童怜说的话后,还没来得及勾起的嘴角再一次撇了下去:“我不准的。不管是谁,哪怕是你我也不会准许的。”
眼见着童怜对自己的态度软化了些,季越便趁热打铁道:“怜怜马上便是中秋了,你陪我溜出去玩儿可好?”
被季越这么一提,童怜才想起距离万寿宴竟是过去了快一个月了。而自己竟也在宫中住了快小半个月。
他刚准备开口,与季越商量回童府的事情,季越却是早一步看出了他的打算,故意拖长尾音撒娇道:“若是怜怜陪我过了中秋,等冯程轩被斩首了,我便送你回去好不好?”
终于从季越这儿得到了个准确的回应,再加之季越对自己的撒娇,童怜自然只能应下:“我知晓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季越立刻便笑了,他继续道:“明日要在朝堂上商讨对冯咏思的惩处,怜怜身为掌印怎么也该上朝了。”
季越不提还好,这话一出口童怜方才缓和的语气态度又重新回了去。他瞥了眼季越,不着痕迹地往季越的反方向移动了一下步子,开口呛到:“陛下既也知微臣是南朝掌印,那怎么也不该一直将微臣留于后宫。”
见状季越终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甚至觉得童怜就是故意等自己提及他的身份,然后再接机数落自己。
不过早在他让童怜住在坤宁宫起,季越就知道这事儿若是被其他人知晓了,朝堂上又会有多少官员以死谏言,于是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的,是以单是被童怜这么不痛不痒地奚落几句,季越自然没什么怨言。
话虽如此,季越表面上还是装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故意道:“可是怜怜要抛弃我,随如巴尔特去匈奴去。”
其实以季越现在的模样,撒起娇、故作可怜时多少有些不伦不类,更别提他还是一朝君主了。只是童怜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恭敬更多也是做给季越与其他人看的,而季越在面对童怜时又向来没脸没皮,所以两个人都没发觉什么不对。
看着季越的神情,童怜心中有无数句话语,可出口的却只有一声叹息,以及一句半是安抚的“我不会离开南朝的”。
虽然童怜这承诺的也不是不会离开自己,可季越的表情却好看了不少,甚至得寸进尺地拉上了童怜的手,像是小时候与童怜拉钩一般:“那怜怜我们可说好了的。”
“陛下都多大了,幼不幼稚?”
嘴上虽是这么埋怨着,可童怜还是顺着季越拉了勾。等“盖完章”,童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脸微微泛红,给平日因为体弱没什么血色的面颊染上了几分颜色。
童怜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干咳了一声,说:“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陛下请回吧。”
平日里童怜对用膳基本都是能推再推,到实在拒绝不了的时候才会叫人传膳,这不等人提醒便说要用膳的情况可还是头一次。显然为了早些将人赶走,童掌印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只是掌印大人显然忘了,平日里绥宁帝也都是在坤宁宫与他一起用膳的,现在说“到了用膳的时辰”,非但赶不走绥宁帝,反而给了绥宁帝机会。
季越闻言,笑着回:“我早先吩咐了御膳房直接将膳食做好了送来坤宁宫,想来现在御厨们也差不多将饭菜都端来了,怜怜是随我一起过去,还是一会儿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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