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则道:“整个南临并没有多大,你这样走,不过一会儿就走了一遭。我们时间足够充裕,这样急忙,倒是什么都看不了了。”
唐周听他这么一说,傻傻地对苏正则笑道:“是哦。那我们从起点开始,重新再来一遍。”
他这样说着,这一次是特意看准了是苏正则的衣袖,才拉着苏正则宽大的衣袖往之前他们行走过来的道路走去。
他急着走回去,倒也是不在乎周围的到底是什么。也根本就不会看到苏正则那在衣袖之下稍微蜷缩的手指,这是一种挽留与攥紧的姿态。属于苏正则的声音,也轻飘飘地散在这喧嚣当中,基本上完全不会被其他人听闻。就连是站在他身前的唐周,也基本上是没有听闻到的。苏正则说的是:“多看了一会儿吧,绪正,这正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再看看外面了。”
今日并不是什么属于王朝的传统节日,自然比不得上传统节日的夜市更为热闹新奇。不过唐周一路走来,倒是将该看的,看吃的,该玩的都经历了一番。到最后走完了整个南临的夜市,早就有些疲倦了。
唐周被苏正则带着,走到湖泊的边岸,见这边岸稍微有些昏黑,苏正则还拉着唐周的手臂说道:“小心脚下。”
唐周确实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这里是在夜市的另外一边,那么那些明亮的灯火根本就是照射不及这个地方。
唐周见脚下确实昏黑一片,耳边回荡着水声,就知道苏正则是带着他来夜晚泛舟了。远远眺望过去,整个湖面上还是有不少的舟船在上面。有文人墨客的风雅舟船,有世家商人的奢华舟船,也有青楼小倌的淫逸舟船。将整个黑漆漆的湖面都照耀得簇起一束束的灯火辉煌景象。
苏正则是准备了专属于两个人的船的,在这里上船去,唐周脚步稍有不稳,整个人上去后就在船上摇摇晃晃,身前的苏正则走过来,一把抱住身体不稳的唐周。
唐周笑容讪讪,仰着头对苏正则说道:“走在岸上和走在水上的感觉真是不一样啊。”唐周没有听闻苏正则回答,稍微疑惑地睁大眼睛去看他。
在这靠岸的这个稍微昏黑的地方,唐周稍微看不清苏正则的神色,即便是睁大眼睛去辨认,倒也是什么也看不清。这时就听到苏正则说:“找到自己的平衡就好了。若是不行,我带着绪正去船里坐着就好。”
苏正则这找来的船是真的不一般。不是那种简单的扁舟,是和那青楼楚馆抑或者是商人世家的船别无二致,都是极为宽敞。中间的坐落的船舱,完全可以与一座小屋子媲美。
唐周走进里面去,见里面装备极为齐全,舱内铺设的是柔软的地毯,另外一边放置一张宽敞的小榻,中间一张红木矮几,上面摆放茶盏酒杯...一眼望去还真是和一小小的房屋没有什么区别。
唐周转头看见苏正则正开始撑船,只见苏正则长身玉立,他站在甲板处,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撑杆,往岸上一推,船身移动。他站在那处,随着他拿着撑杆拨动,船缓慢地向湖中央移动而去。那因为灯火而映射在湖面的粼粼波光在苏正则清隽的面孔上跳跃波动。唐周见了这样的场面,惊奇地说:“我没想到佩珩竟然还会撑船?”
苏正则听到了唐周的声音,他转头过来。他笑着和唐周说:“我从小就会撑。”
唐周对苏正则的这类事情稍微感兴趣了,更加探头出去,想要在这喧闹和水声中辨别出属于苏正则的声音。就听苏正则说道:“幼时,我读书若是累了,就自己跑出来撑船。我在这船上,孤身一人站立,遥望远处热闹非凡,但近乎与我远去。更为清晰的是听这水声哗然,心头就一片平静了。”
他撑船掠过那一片热闹的湖中心,船桨波动湖面的水波,确实是一片更为清脆动听的水流声。夜晚随之而来的清爽的风拂过耳畔,耳边细碎的发丝轻缓地飘动。那映照在湖面的灯火在此刻也能看得明晰,那一盏盏的明亮与喧闹,在这个位置好似是被隔绝于世一样被人所观赏着。
苏正则放下船桨,从外面走进来。他进来时,将船舱的门关上,外面的声音此刻才是真的被彻底隔绝了,这船舱内小小一片天地更加温暖异常,听闻不到外界的喧闹,连那水流声响,也被封闭在外,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确实是一个极好的秘密基地。
唐周想起一件事来,就问苏正则道:“苏老太爷看你那么紧,竟然答应你经常出来游湖吗?”
苏正则笑道:“祖父虽然看我看得紧,这一闲暇时间,还是我小时候做了很多事情为了得到祖父的奖赏而换来的。祖父一开始还有点生气,觉得是我只想着玩不顾读书了,但是他见我游湖回来之后更好读书,便也随着我去了。”
听到苏正则这么说,唐周又想到苏正则小时候真的是被逼得太紧。他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苏正则正在摆弄着茶盏,他听到唐周叹气,便抬起头来看唐周。
苏正则今日是当真开心,在此时他的眉眼之间还是消散不去的浓浓喜意,每次和唐周说话时都是带着笑意的。苏正则问他:“怎的又突然叹气?今日见绪正不是挺高兴的吗?”
唐周说:“我只是在感叹你小时候毫无童趣可言而已。”
苏正则将那斟好的茶放置在唐周眼前的小几上,苏正则说道:“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回忆起来,好像记忆也不是那么深刻。”
他稍微往后靠坐了一下,在他身后的放置在矮几旁边的靠背,这样可以让任何人都很容易得到身躯的放松。苏正则手中拿的是一盏清茶,在他手指把玩间倒像是一盏清酒一样。他手中把玩着这一小杯清茶,目光凝视着那船舱的顶部,好似在船舱的顶部回忆交织出了极为清晰的画面与幻想构造在那里。苏正则说:“我时常在想,祖父为何这样不让我做,那样也不让我做。倒是面对苏灵均,什么都应允他,而我怎么做都不行。这是我一直想的。”
唐周察觉到他陷入到这样的回忆中,心绪一下子沉降下来。唐周便与他说:“是苏老太爷太渴望能够入仕,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你的身上。就对你如此严厉,这始终会让你觉得喘不过气来吧。”
苏正则转头过来,他面对着唐周的此刻,他的脸上的依旧是笑容,但是更为明显的,他这样的笑容却丝毫不达到眼底。他说道:“我有时候在这船上躺着,有时候会想,我要是直接从这船上跳下去就好了。到时候祖父到底会因为自己的孙儿失去而感觉到悲伤,还是因为觉察到自己的入仕机会更加渺茫而悲伤呢?”
唐周听到苏正则这样一说,大吃一惊。
虽然听到这样一个长久在压力下成长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足够这么吃惊的。但是眼前的苏正则,在与他长久的相处下,才会发现在苏正则这完美无瑕的面孔之下的,竟然是这样孤寂无助的过往,还有那早已经灰败甚至不可挽回的心灵。唐周惊讶的是这样一件事。
唐周脸上的表情还是太过明显。苏正则已经察觉到唐周的表情,于是苏正则就和唐周说:“我想之前所经受的各种,大概是为了遇见你而经受的吧。”
唐周这下是更加惶恐了。他不知道苏正则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唐周就说:“我不懂。”
苏正则笑道:“我见了你。才知道我祖父到底这么多年来如此培养我,是想将我培养成什么样子。应该是你副样子吧。果然,我祖父只要彻底见你一面,听你谈吐两句,就会喜欢你了。你一来,我祖父在我的身上所寄予的希望就少了不少,更是将希望寄予你的身上。只求将来你能够荫蔽我苏家后代。我在这些年岁里,也努力去成为你这样的人,虽然我表露给祖父以及世人的样子确实如他们所愿,但是我还是知道,我远远是不能够做到的。”
唐周与他说道:“为什么?”
苏正则说:“我极为清楚,我的心灵到底是怎么样的。比起你唐周那纯粹洁净的灵魂,我可以说是极为脏污腌臜,不堪入目了。”
唐周更是对苏正则的话语不解,正要继续与他询问,或者说是与苏正则谈心说地。模模糊糊的,耳边的声音开始模糊起来,唐周觉察到自己身上都没有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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