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泯之一离开,这地方便没有了任何声音。
这地方本来便是没有任何声音的。毕竟这里都是死物,连水面都是静静的,没有半分流动的迹象。更何况所谓潺潺水声,是一点都听闻不到的。这地方也只有顾泯之话多时,才会吵嚷一会儿。不过这家伙吵嚷一会儿,发现无论是顾黎还是顾淮之都不理他,他便不再吵嚷了。
这地方重又安静下来,还是那幅荒凉安静的景象。只有唐周来的几次,顾淮之费神将那些东西弄出来,才看起来有了几分生气。不过那几分生气,却又都是假的,很快便又恢复原样去了。
唯一具备生气的,大约就是从外面走进来的唐周。
若这里面都是单调灰白的颜色,那么即便唐周身穿一身素白,却也是一抹柔和美丽的生之颜色。从外面闯进来,像是一只弱小漂亮的蝴蝶,扇动着翅膀。一点点接触过来。得以看见这荒芜之地一抹柔和的亮色。什么都如此生动,那样微笑可爱的表情,那样柔软动听的声音,宛若一朵飘落在一潭死水之上的柔丽的花,搅乱了这死水,泛起久久不散的涟漪。
也难怪,顾淮之会这样喜欢他。
顾黎从这椅子上站起来。床上的唐周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顾黎走过来时,他又翻了一个身过来。肩头的被子从他的肩膀上微微滑落,顾黎伸手过去要将这被子重新给他盖好。
毕竟人类躯体脆弱,要是生了病,会让他极为难受。
正将被子重新帮他盖好,顾黎却也不着急马上离去。竟然是站在这愣愣站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指来。抚摸在唐周皱起的眉间,似要拂去他的一缕哀愁。
他眉头微微放松些,顾黎才将手收回来。
可在这瞬间,唐周在这睡梦中却忽然紧紧抓住他的袖子。
唐周这力道于他而言,本来就不是特别大,他只要用点力,就能够解救自己的袖子。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做,似乎唐周的这个举动恰好给了一个让他能够心安理得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便在床沿坐下,望着唐周的面孔,什么也不做。
顾黎这张脸上的,依旧是那样稳重而又沉静的面色。仿若什么于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可若是这样认为,他那双装满唐周身影的眼睛却又是为什么呢?真的对于顾黎而言,不会再有什么值得他在乎的东西了吗?
他伸手过去,好像要将唐周拽着他袖子的手松开,却也只是将手覆盖在唐周的手上。便没有接下来的举动了。他定定凝望交叠在一起的手,此时忽然听闻了唐周一声梦呓:“淮之——”
他早已是淮之的夫郎,你却又在想些什么?
第297章 小寡夫58
“你夫君死了?”
唐周骤然听闻到武陵在和自己说这件事。唐周转头过去,便看见了趴在桌案另外一边的武陵。他在说这件事时,并不是用一种疑问的语气来询问。似乎早已经知晓顾淮之死掉的事情。
唐周本来心情就不好,今日来这衙门,主要是见了顾淮之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更是让他心生抑郁,顾黎让他出来走一走,还和唐周说淮之没事。可顾淮之已然没有心跳与呼吸,怎么会说他没事呢?虽然顾黎是这样与唐周说,但唐周却一直认为顾淮之是真的死了。顾黎恐怕只是担心唐周伤心,才说这样的话的。
唐周还记得当时,他轻声呼唤了一声:“爹爹。”他已经嫁给顾淮之,这样称呼顾黎也是正常的,唐周继续又说:“我知晓淮之的情况,不用担心我伤心,还是先将淮之的尸首处理好。不要让淮之继续躺在那里了。他应该入土为安。”
唐周自然是用一种哀愁的心绪将这件事说出来,目光也依旧落在床上顾淮之那苍白的面孔上。
于是他也没看见在他称呼顾黎为爹爹时,顾黎面上的神色。在顾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变动,却又难以说清,这神色的变动意味着什么。唐周只是没有听闻顾黎的声音,就转头去看顾黎,顾黎才回神似的,刚才好像没有听唐周在说什么,于是此时顾黎问了一句:“方才你说什么?”
唐周把刚才他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还又说了一句:“不用担心我,爹爹。”
他的声音本来就如此柔软轻和,若他喊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爹”,却不如此时喊的“爹爹”如此柔软可爱。他因为心中悲切,又凝望了顾淮之的“尸体”好一会儿,看过来的眼睛当中闪烁些许泪光,再加上这样轻柔类似撒娇的一声“爹爹”,更是宛如花酿一般,清甜可口,使人沉醉。
半晌顾黎才找回声音来,与唐周说:“不用担心,淮之定然能够好的。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淮之,你可以先出去玩耍或者去办公,这样消磨时光,不过几日,你就能看见淮之好好的了。”
顾黎是这样说,但唐周还是不相信淮之真的能够好。只认为顾黎是在把他当作小孩子一样哄他。唐周自认为知道这是顾黎对自己的关切,不好拂了他的意,便没有再说什么。
听了顾黎这话,唐周也认为,他需要做一点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他一直想着顾淮之的事情,更是难过。也想去找沈俞安帮忙,查一查顾淮之的死因。于是,唐周就来这衙门里了——大约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本来唐周是想和系统倾诉,排解心情,可是系统昨日在唐周的喜宴上,不知为何掉进了酒缸里,好在酒不多,没将它淹死,却也灌进去不少。系统就这样醉了一晚上,现在还没有醒来。唐周也就只能来这衙门里了。
唐周过来时,还以为衙门的人会问他,为什么他的夫君在新婚之夜便死了?又怕其他人说他克夫。可今日过去,衙门里的人似乎只知道昨日成亲的是他,向他道喜祝贺,调侃为何不早些说也让他们去喝喜酒之外,却什么也没说了。
他们似乎还不知道顾淮之死了的事情。不过他们要知道那件事,也是早晚的事情。唐周不再想这件事,只怕自己越想越难过,赶紧去了自己的办公处。没想到他刚一进去那里面坐下,就传来武陵的声音,眼前也出现了武陵趴在他的对面。
只有面对武陵时,唐周才会发一发脾气。就像之前面对戴维时,唐周也才会肆无忌惮地发脾气。
因为唐周知道,对方无论他怎么发脾气,他都不会生气,也会努力哄他开心。
其实唐周之前也挺喜欢戴维的——只是他知道,自己更喜欢安格斯一点。
此时听到武陵这样直白地将这件事说出来,本来压抑了好久的情绪又忍不住宣泄出来,还气恼武陵为何要这样直接问他,就伸手过去,本来要将武陵的脑袋推开,却越想越气武陵不懂他的脸色,于是就变成了在武陵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果然,武陵半晌都不见生气的模样。还将唐周的手抓住,他笑嘻嘻地说:“如果打我能够让你开心一点,你就再多打我几次也无妨。我不疼。”他说着,将唐周的手往自己的脸颊上拍去。他说他不疼,但唐周却见他的脸颊被打红了,他还是在那笑着。唐周将手缩回来,闷声闷气地说:“我手打疼了,才不要打你。”
武陵又抓住唐周的手,紧张地说:“打疼了?我看看。”
他的手指将唐周的掌心展开,唐周的掌心里根本没有半分红色,说明唐周并没有觉得疼。
唐周觉得自己撒的这个谎被他看穿了,想要欲盖弥彰地将手收回来。却被武陵依旧好好地抓着,武陵还对唐周的掌心吹去,用一种哄小孩的声音说:“呼呼——我给周周吹吹就不痛咯。”
唐周见这样,被武陵逗笑了,和他说:“你真幼稚。”
好不容易自从唐周进来后,才将唐周逗得展露出笑容来。武陵低下头,在唐周的掌心里大声地“啵”了一下。
他的嘴唇软软的,他的吻在唐周的掌心里跳跃了一下,让唐周的心绪也跟随着跳跃了一下。唐周只觉心灵深处,被武陵轻轻触及,慌乱地将手收回去,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我没有同意,你怎么能亲我?”
这样故意恶声恶气地说话,眼睛里其实更多的是惊慌与无措,这自然是能够被武陵看得清楚。武陵将手举起来,投降似的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面对你时,实在是忍不住。毕竟我这样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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