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元修将远超出身体所能承受的灵力纳入体内,若是不死,总该有所回报。
也多亏他个性坚韧,这三年地狱般的折磨都没能让他心生退怯。
沈明恒微微蹙眉,看着祁元修瞬间通红的眼眶,无奈叹了口气:“罢了,允你高兴一天,剩下的等你真正筑基后再高兴。”
祁元修绝对有资格骄傲,放眼天下能有他这样心性的屈指可数,可他的路还很长很长,决不能这么早就开始骄傲。
哪怕沈明恒否认,祁元修依然很高兴,只觉得胸腔中有种难言的情绪鼓噪喧涌。
不是因为自己的成就,而是——
他的师尊没有不要他。
在那段晦暗时光里,他的天神依然守护着他,为他炼丹,助他突破。
“多谢师尊,弟子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祁元修当即跪倒,行了一个大礼。
沈明恒平静地看着他:“起,去换身衣服吧。”
祁元修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一身被汗水浸透的衣裳,但在这冰天雪地中却没察觉到冷意,他又感激地看了沈明恒一眼,躬身道:“是。”
*
虽然行李在外门,但祁元修还是祁家少爷的时候就有储物戒,换洗的衣服还是有的。
其它的房间他都不能进,唯一能进的又被昏迷的妹妹占去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整座浮光峰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祁元修换好衣服回来,正准备去看看有什么能替师尊做的,结果刚靠近两排竹屋就被人抱住。
祁元修吓了一跳。
祁兰倾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哥哥,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祁兰倾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确认自己还活着此处不是地府之后反而更害怕了,唯恐是被人掳走要用来威胁哥哥。
毕竟祁元修从来对她报喜不报忧,沈长老亲传弟子这名号也挺能唬人。
她也不认识旁边摆着的阵法,也不敢乱动,直到凭直觉感受到祁元修回来,才忍不住跳下床跑了出去。
“兰倾,你醒了?”祁元修惊喜地嚷了一声,而后才解释:“此处是师尊的浮光峰,你突然发病,昏迷不醒,师尊救了你,又带你来此修养。”
“原来如此。”祁兰倾松了口气。
沈明恒在她心中一直是个严厉却也不失温柔的长辈形象,她迟疑了片刻,小声问:“哥哥,我需要当面谢过真人吗?”
祁元修笑着摸了摸她的她的头,“你先回房,待我问过师尊。”
祁兰倾乖乖地点头回去了,祁元修的笑意却逐渐显得艰难苦涩。
他突然想起来,当时是沈明恒带着祁兰倾回来的,所以会不会他在房门外跪着的时候,屋里根本就没有人?
而他那时的怨愤、那些矫情的自怨自艾,全都是无病呻吟,并且极为狼心狗肺?
祁元修垮下脸。
他可真该死啊。
“师尊。”祁元修期期艾艾地走到门口。
沈明恒正漫不经心地在炼丹房里把原主留下的丹药做分类。
这瓶可以回炉重造,这瓶扔掉销毁,这瓶没什么用,拿去骗人……做人情好了。
他淡淡抬眸,看到门边鬼鬼祟祟的祁元修,“何事?”
祁元修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还没谢过师尊救了兰倾。”
“你谢过了。”沈明恒面无表情地提醒:“你谢过很多次。”
自见面以来,不是求就是谢。
祁元修笑了笑,没有解释,又问:“师尊怎么知道兰倾状况不好?而且还知道弟子住在何处。”
因为他是渡劫期。
沈明恒瞥了他一眼:“你快死了为师也能知道。”
祁元修还要再说话,却见沈明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祁元修虽不解其意,还是乖巧侧身让路,而后又自然地跟在沈明恒身后。
两人刚走到雪地,半空中便落下一个人来。
看上去不过中年,笑意盈盈,可见是友非敌。
沈明恒微微颔首,“宗主。”
祁元修这才知道来人身份。
三年前他入宗时与各长老隔着高台,他只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如针刺般的审视目光,并未亲眼见过。
他躬身行礼,“见过宗主。”
段知衍对他有些印象,也笑着回了一句“不必多礼”。
他对门下弟子一向宽和,但这不算亲近。
因为他很快又看向沈明恒,没好气地说:“都说了别叫宗主,我是你师兄!”
这话里的宠溺意味太过明显,祁元修有些好奇地悄悄抬眼。
沈明恒道:“礼不可废。”
一板一眼的样子,像个老古板。
段知衍有些诧异。
自他接任宗主之位后沈明恒就改口再没叫过师兄,他那时以为是小师弟对没能继承天衍宗的耿耿于怀。
毕竟沈明恒是师尊膝下独子,在被称为五长老前,天衍宗上下都称呼他“少宗主”。
谁曾想最后关头,前宗主沈宿会越过他把位子传给大弟子段知衍。
师尊曾经对他说,明恒的性子过于偏执,段知衍觉得是师尊太严格了。
沈明恒从小顺风顺水,于修炼一途上就没经历过磨难,他还没出生,沈宿就为他积攒好了足够他用到渡劫期的灵丹宝器。
这样一来,心性难免不成熟,会对某样东西有占有欲实在太正常了,哪里算得上偏执?长大就好了。
看,现在不久很沉稳吗?
……就是有点沉稳过头了。
段知衍起了逗弄师弟的心思,他揶揄地问:“旁边那个小丫头是谁?”
祁兰倾听到声音出来,正扒拉着房门向外张望,听到这句话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顿时有些紧张。
祁元修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忙回道:“禀宗主,是弟子的妹妹。”
“哦,弟子亲眷,那应该在外门才对,怎么会在浮光峰?”他如同抓到了把柄,一咏三叹地反问:“师弟,礼不可废?”
沈明恒面色不变:“无妨,浮光峰没这条规定。”
段知衍被哽了一下,神色无奈,“敢情有没有礼是你说了算啊。”
沈明恒不置可否,“礼制门规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行了,说不过你。”段知衍说回正事,“师弟,我这次来是提醒你,三日后便是天衍宗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了,我知道你平日里不爱出门,但如此盛会,你可务必要到场。”
沈明恒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去。”
段知衍劝道:“连老四都收了三个徒弟了,你只有一个,而且这个弟子还……不闹腾,你这浮光峰看起来太冷清了。”
段知衍很快意识到当着人家兄妹的面说些贬低的话不太好,然而他话头转得快,祁元修还是明了其中的未尽之意。
他低下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以他的资质,确实给师尊丢脸了。
沈明恒仍是拒绝:“一个就够了,他很麻烦的。”
祁元修抬头看了沈明恒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只觉得有一束光直直照到他心底去。
他也不知道为何沈明恒明明是在说他麻烦,他却能感受到一股暖意。
大概是因为,只有被重视、被关爱着的人,才有成为麻烦的资格。
沈明恒见段知衍还要再喋喋不休,当即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药瓶塞到他怀里。
段知衍:“?”
段知衍疑惑地举起瓶子,“这是什么?你新炼的丹药?”
沈明恒微微点头:“贿赂你。”
段知衍:“……”
段知衍被气笑了,“好好,我不管你了,但是你浮光峰总要有人出席吧?”
他动作极快地把瓶子塞到怀里。
沈明恒想了想,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到祁元修身上。
祁元修茫然:“师尊?”
沈明恒对段知衍说:“祁元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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