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方的沈璟微微偏过脸,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四弟,一国的私交也许算叛国,但若是有数十国,就不能叫私交了,那叫天下归心。”
沈珏定定地与他对视,然而片刻后,还是率先垂眸:“谨遵皇兄教诲。”
沈昱听得很快乐,沈昱还想再听,沈明恒朝他悄悄扔了个葡萄。
沈昱轻咳一声:“宴会上不讲君臣,诸位下次再接着说……不是,诸位免礼平身。”
沈明恒:“……”
起身后,朝臣们重新整理衣冠入座。
裴令拍了拍裴定山的肩膀,“现在放心了?”
裴定山轻哼一声,他别过脸,“勉勉强强吧。”
然而嘴角却不自觉扬起。
宫中年宴时间不算长,戌时结束,朝臣们离宫后归家再行家宴。
毕竟官员们也不能拖家带口入宫。
沈昱也带着所有皇子到了后宫,这是沈明恒要求的,平日里对皇子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也就罢了,除夕这样的日子,必须要在一起守岁。
但说是一起,没待多久沈昱就拉着沈明恒离开了太宸殿。
——他就不懂了,难道他长得很吓人吗?怎么皇子们一个个跟鹌鹑一样?
他当年在战场上纵横来去,在敌军里杀了个三进三出,怎么就有这样的儿子?一点都不像他。
幸好还有明恒,明恒像他。
沈昱半点没考虑到,三皇子沈琅现在还躺在床上哀嚎呢,家宴上,就连三皇子的生母都没敢求情。
有这前车之鉴,其他人能不乖吗?
沈明恒也看得出他们双方都不自在,也就无奈地任由沈昱拉着他出门。
“砰!”
一道焰火在空中绽开,连带着雪地都被点缀得斑斓多彩。
沈明恒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他侧过头,“爹,新年快乐,百事从欢。”
许是周围太嘈杂,沈昱没太听清。
他乐呵呵地拉着沈明恒就跑,大声道:“明恒,我们出宫啊!”
沈明恒无奈,刚要说话,就听到脑海里传来一道久违的声音:[宿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明恒笑了笑,[六儿,你要走了吗?]
系统停顿了两秒:[恭喜宿主,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也该去找新的宿主了。]
沈明恒道:[我的任务早就完成了。]
在离开上个小世界的时候,在回来他的本源世界之前。
系统又沉默了,像是反应慢的老化系统。过了一会儿,它说:[是的,但那个时候我还没做好和你分别的准备。]
据它知道的故事,十个太子九个被废,还有一个没等被废就死了。
它的宿主在本源世界也是太子,它不放心。
但它现在放心了。
系统认认真真地道别:[你是我第一个宿主,从今以后,就算我有了别的宿主,我也只和你天下第一好。]
【契约解除中,1%,2%……99%,解除完毕。】
[再见,宿主。]
沈明恒也沉默了片刻,[再见,六儿。]
跑在前面的沈昱敏感地察觉到沈明恒的情绪似乎微微消沉了一点。
他回过头,疑惑地确认:“明恒?”
语气中还带着来不及收敛的笑意。
沈明恒便也重新绽开笑容,“来了。”
第161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18)
作为卷王, 沈昱是不可能安心休息到正月十五的。
但只有他和沈明恒两个人干活,他心里又不平衡。
于是周言安、于策等人才安心在家休息了三天,又被召到了御书房。
几个同病相怜的人在宫门口遇见。
左文渊一脸愤慨, 周言安满眼生无可恋, 于策满口污言秽语。
裴定山捂住于策的嘴,“太傅大人,容易误伤明恒。”
于策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拿下来,恨恨道:“明恒这兔崽子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被沈昱那老匹夫带坏了。”
他才不信沈明恒会不知道沈昱把他们召来。
周言安往旁边稍了稍,离他远了一点, “你现在有点过于大胆了,我怕等会儿你血溅我身上。”
无辜被下狱对于策似乎是很大的刺激, 自从他从牢里被放出来之后,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不太正常。
“怂货。”于策攻击起来不分敌我,平等地扫射所有人, 说完周言安又开始骂骂咧咧。
靠近御书房, 从窗户里扔出一卷厚厚的书卷来,冲着于策而出。
于策虽是文人,打战时也曾随行在侧为沈昱出谋划策, 也有几分身手。
他自然不会管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闪身避开。
沈昱撸起袖子从里面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辱骂当今圣上, 你是罪该万死。”
周言安默默又往一旁退了几步。
沈明恒赶紧出来阻拦:“爹爹爹,你冷静啊,太傅祖上出了三位史官啊。”
沈昱:“……”
文人的一支笔,能把黑的写成白的。
刹那间沟子文学、寡妇文学、凤凰男文学从沈昱脑海中闪过, 他憋屈地收回手,“应该不能瞎写吧?史官的风骨呢?”
于策对他微微一笑:“陛下, 臣又不是史官。”
沈昱于是明白了,这人没什么风骨。
他惊恐地大声喊道:“史官呢?快来把这段记下!”
必须捍卫他的清白!
于策满不在乎:“野史足够野的时候,谁还在乎正史啊。”
他就仗着沈昱不会杀他,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沈昱深感他的恶毒,却苦于没有办法,忿忿道:“朕不动手了,进去说吧,今日真的有正事!”
大夏的开国文臣也是小卷王,提及有正事,谁都没有再提出异议。
于策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率先进了御书房。
实在太猖狂了。
沈昱痛心疾首,难道以后他就只能看着于策骑在他头上嚣张跋扈吗?
沈明恒悄悄拉了他一把,小声道:“父皇没事,等他百年之后,我把他写的这些不实传闻全都烧掉,他写一本,我烧一本。”
“好儿子!”沈昱重新振奋起来。
他和于策年纪都大了,管不到身后事,可他儿子年轻啊!
沈昱又恢复了精神,盛气凌人地走入御书房。
沈明恒就听到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沈昱踹倒了椅子,而后于策又开始骂骂咧咧:“陛下,你是不是有病?”
沈昱理直气壮:“怎么?你有意见?”
于策懒得理他,他自己把椅子扶起来重新坐好:“到底什么事?”
说到这沈昱就嫌烦,他看了沈明恒一眼,不满道:“第一件事,明恒说要兴修女子学院,还要改革科举,允许女子入朝为官。”
沈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他不想当反对沈明恒的坏人,希望有人可以当。
于策打了个哈欠:“就这事?”
周言安点了点头:“臣觉得可行。”
裴定山无条件支持沈明恒:“臣没意见。”
左文渊自知自己执政水平一般,见其他人都没意见,他自然不会反对:“陛下,需要臣做什么?”
沈昱:“?”
他瞪大了眼睛,“你们都同意?不觉得荒唐吗?”
“这算什么荒唐?”周言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陛下读过史书,应该知道,女子为官早有先例。若非儒学、理学兴盛,女子的地位不会被打压至此。”
沈明恒也有些诧异周言安会说出这样的话,他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个微笑。
每个时代都会有闪耀了时光的人物,那是人间每一场如约而至的春风,带来焚不毁的生意盎然。
仅凭这一段话,沈明恒相信,千百年后,史书中会有一页,开篇写着“周言安,字守道,齐州临清人士,官拜宰相。”
于策点了点头:“周相说得对,陛下会觉得不对劲姑且还有读书少的原因,但天下士人会反对,不是因为真觉得牝鸡司晨有违天道,无非是觉得自己利益受损了而已——要真相信天道轮回,世界上就不会有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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