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琢看了一眼就知道了,这小子晕车,晕的还很严重。
几个知青从S市坐了整整两周的车,在省城修整了两天,辗转才来到偏僻的三水镇。
S市和三水村两地一南一北,加上路况不好,的确是很折腾人,但来的到底是身强体健的年轻人,其他人缓了一会就恢复如常,只有这人下车好一阵也没缓过来。
不同于其他知青有两大包行李,晕车的青年脚下只有个很小的皮包,路琢走过去,将皮包拎起来准备放到驴车上。
他的手才碰到皮包,那面色难看的青年就扭过头来,如墨的双眼难掩厌憎地盯着他:“放下。”
他的瞳孔有些不聚焦,路琢也没惹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在和自己说话,只低头看了一眼精致的皮包上的铭牌。
郴易风。
一个比自己的名字还拗口的名字。
铭牌上的字迹活像路琢记忆里父亲教他读书时,用毛笔一笔一划写出的,透着股隽秀文雅的书香气,路琢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三个好看的字。
皮包的主人见状上前,将包从他手里夺过来,冷冷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他说话间带着喘熄,气音很重,似是承受着巨大的痛楚,气急之下,本就不大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路琢只得松手。
可下一秒郴易风的瞳孔就微微扩散,竟失神地朝前扑过来。
路琢一愣,上前一步扶住郴易风。
郴易风挣扎着想站直,可他控制不住的手脚发抖,额上沁出一层冷汗,英俊的面容也白得像纸,这狼狈的模样一瞬让路琢想起了自己父亲病逝前的模样。
但随即听到郴易风腹中发出咕咕的响声,路琢就反应过来——郴易风并不是生病了,他就是饿的。
路琢一手扶住快要昏厥的郴易风,腾出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摸了摸,摸出两枚大白兔奶糖,去掉包装直接塞到郴易风嘴里,简短地命令道:“吃。”
郴易风晕车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他在上车前除了喝几口水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当然他也没什么可吃的,结果一路行来,差点被活活饿晕过去。
冷不防被塞了两颗糖,甜丝丝的奶香味在口中化开,郴易风终于感觉像是重回了人间。
他手脚酸软,几乎无力动弹,只能闭着眼睛靠在路琢肩膀上,将奶糖咽下去,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神色竟透出点没来由的亲昵和厌倦。
路琢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
但他没说什么,又往郴易风嘴里塞了两颗糖,松开手正要退开,就听村长章平扬声道:“唉,路琢,驴车上行李装满了,这会儿还有农活要干呢,我们先走。你没活,就带着那个小年轻慢慢步行回来啊!”
在路琢应付郴易风的时候,村长已经将行李捆好,两个知青坐在驴车上,另两个被骑自行车的村里人载着,只剩路琢和郴易风两个没了位置。
坐着大巴时,路上郴易风一直冷着脸,不说话也不搭理人,同行的知青和他关系相当恶劣,他们自行分配好位置后,就催促村长赶紧走。
“大叔,那个谁看起来晕车严重,坐不了车,就让他步行吹风回来呗。”
“就是,他今天也参加不了劳动,走山路就当锻炼身体了。”
“有那个小哥带路,应该没问题的。”
村长想想也是,村里农忙时节就二狗一个闲人,吆喝一声后,留下路琢和郴易风先走了。
郴易风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等他意识彻底清明时,同行的几人和接人的村民早就走没了影子,他抱紧自己装着书籍的皮包,强撑着朝前走去。
所有人都讨厌他,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去。
这些磨挫,现在再也伤害不到他了。
S市的知青是一起出发的,一群不到二十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满是新鲜劲儿,郴易风又生得白净俊美,几个年轻姑娘便向他示好,询问郴易风能不能到一个地方去。
但郴易风性子冷,休息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书,根本没心情搭理示好的姑娘们,姑娘们受了气,就给同行的小伙子抱怨起来。
几个男青年早就看不惯郴易风这么受欢迎,为了替追求的女孩报仇,竟拧成一股绳在背后编排起“情敌”来,郴易风本就不合群,一段时间后,他的名声就变得很糟。
到最后分配下乡的去处时,他被丢到了最偏僻的三水村,同行的还是最讨厌他的几个男青年。
一路上四个人明里暗里贬低郴易风,出行和吃饭的时候不叫他,逢人就宣传郴易风的家世,说他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哪怕郴易风性子淡漠也遭了不少罪。
下乡生活还没开始,郴易风就有点打退堂鼓。
但他一露怯,别人的流言也越发猖獗,郴易风憋着一口气,结果没把别人怎么着,倒把自己给憋病了。
看郴易风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想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怕是没到地方人就先没了,路琢想了想,直接上前蹲下,示意他背着郴易风走。
“走开!”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郴易风眸底骤然划过一道戾气,他一时失控,直接将手中装着书的皮包砸向了路琢的面孔。
路琢挡住砸来的皮包,面上划过困惑。
看郴易风还要动手,他也没再墨迹,直接揽住郴易风的腿,背着瘦弱的青年快步朝前走去。
要是任由郴易风闹腾下去,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他们被困在山中会中暑的。
不同于郴易风的瘦弱苍白,路琢的手臂像是铁箍一样,根本容不得郴易风有机会反抗。
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隆起,灼热的温度顺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传递到郴易风身上,他忍不住一抖,终于不做抵抗了。
看着背着自己的农家青年后颈上浓密坚硬的黑发,郴易风闭住眼睛,双手缓缓地紧握成拳。
路琢。
重生前他爱过,但也最恨的男人。
最开始对这个人动心,正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幕幕。
他以为对方也喜欢自己,可等到他为了这个人和家里决裂,甚至准备一辈子留在三水村的时候,偏偏是他最信任的男人给了他致命一击。
从此,郴易风原本光明的未来彻底落入深渊,他被苦痛和悔恨折磨,这个人却在害了他后娶妻生子,甚至还在他重病之时假惺惺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他被对方的私心耽误的一生,就值这轻飘飘的三个字。
郴易风的指甲快要将掌心掐出血来,看着路琢袒露的修长后颈,他冷笑一声。
真是苍天有眼,他竟在家族遗传病发作病逝后回到尚且康健的现在。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对路琢抱有期待,他会一步一步,一步一步,の
亲手毁掉这个曾毁去自己一生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一亩灵田2
后背上的目光森寒如刀,陆云柯想忽略都难。
他理了理接收到的剧情。
郴易风身世也颇为坎坷,他的祖父在民国时期逃难离开,历经几十年创下了一片家业,后来国内政局翻天覆地,郴父在外学成,感怀同胞在外的艰难,决绝地离开优渥的环境回国参加建设。
郴父在60年代回国,那时国内局势动荡,郴易风年幼,郴父就将妻儿留在了国外。
一晃十几年过去,郴易风的祖父去世,郴易风的母亲再也忍受不了长期两地分居,主动提出和郴父离婚。
适时郴父的研究也有了关键突破,于是他就将郴易风接回了国内。
自小在国外长大的郴易风根本适应不了国内的环境,父亲整天忙于工作,甚至为此抛弃了自己母子,连祖父逝世都没去吊唁,他吵着要和父亲回国外去,父子两关系一度极为恶劣。
郴父觉得儿子过于叛逆,却不知道郴易风本身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精通几国外语,在国外时还被夸赞为天才,此时国内的环境却让他的天分没有施展之地,他自然会郁结不满。
父子两人的分歧越来越严重,直到S市又号召知识青年下乡参与建设时,郴易风为证明自己,响应号召参加了下乡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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