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得有些近,身后的月光被挡了大半。
沈映宵下意识地看向他,这才想起一件事:刚才戚怀风进来的时候,这石像竟然对他颇为欢迎……为什么是这个师弟在此接轿?他先前不是回了傲天宗的蜃景么,后山秘境和那座城镇,莫非真的有所联系?
还有,刚才戚怀风说的被烧成灰的新郎,又是什么东西?
沈映宵喜好变得极快,此时他满腹疑问问不出口,便又开始嫌弃这座胡乱扣人的石像了。
这时,面前忽然腾起一片火光。
戚怀风挽了挽袖子,将袖口一直挽到肘弯,而他露出的那一只手上,则无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青幽火焰。
沈映宵从前也见过他用火,但此时的火似是与先前不同——火焰当中隐约浮动着一些极为微小的颗粒。
那东西仿佛同戚怀风的火焰格格不入,可随着它们被火光一点点融化,火焰的质感明显比从前高出一截。
沈映宵望着这一幕,总感觉那些正在被火焰净化吞噬的微小颗粒,似是在哪见过。
还是剑灵先一步认了出来。
它惊讶道:“这,这不是先前被你师尊绞成粉末的巨手吗,怎么又变成你师弟火焰的燃料了!”
沈映宵一怔,刚才的种种疑问隐约连成一线:魔种和花轿前去奔赴的“新郎”,难道其实是秘境里的那只巨手?
……
旁边,戚怀风正在看最高处的石环。
那对石环将沈映宵的手腕拢紧扣住,清瘦苍白的双手被吊在头顶,石轿晃晃悠悠一路过来,雪琢似的皮肤难免被磨出了一圈红痕。
戚怀风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本想说一句堂堂剑修居然如此细皮嫩肉,不如去跟着二师兄学医。可一想到沈映宵如今说不出话,也还不了嘴,他顿时兴致缺缺,没再多言。
望着沈映宵身上的数道石环,思索片刻,戚怀风决定先从要害解起。
他的手靠近了沈映宵颊边,让火焰沿着石环与石壁的交界之处缓缓切割,将牢固的石块一点点融开。
青幽火光照亮了沈映宵的脸,周围变亮了一些。戚怀风无意间一低头,便看到了他眼里明晃晃的疑问。
被他那么盯着,戚怀风只得随口解释道:“秘境地底有一些粉尘一样的怪物,楚傲天被它吸干了,我也险些被它伏击,好在这火还算克它。”
沈映宵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粉尘似的怪物?
他顿时确定了。这顶花轿所迎接的,的确就是那只被师尊搅碎的巨手。
可这也让他背后不由腾起一丝凉意:碾碎成粉末居然还能动弹,这等邪术,他前世闻所未闻。
剑灵虽然和沈映宵听着同样的话,却显然有它自己的重点。
这把剑酸溜溜道:“你师弟此番收获定然不小。这些粉尘似乎能助他升级他那独特的火焰。而且这粉尘刚吸过楚傲天,虽然能量转了两道,定然已流逝许多,但你师弟也肯定炼化了当中残留的一些修为——看看人家捡宝的眼光,你再看看你。”
沈映宵想起那巨手狰狞可怖的样子,却一点都不觉得羡慕:“你说得轻巧,可我又没有师弟的火焰傍身。那种鬼东西就算捡回来喂给分身,分身也只会消化不良。一个不好,没准连我也会被它吸干,然后和分身一起变成师弟的经验包。”
剑灵:“……”
……
戚怀风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跟沈映宵说话的同时,他心中也在暗自回想。
他所用的幽青火焰,取自家族世代相传的火种,传说若是修炼到极致,就连人的灵魂也能彻底焚烧。
先前戚怀风总觉得这是哪个先辈夸大其词,用不存在的东西来烘托这火焰的厉害之处。可刚才灼烧那些粉末时,他却竟然有了一丝极其玄妙的感觉,好像真的烧灼到了某些本不该具备实体的东西。
然而或许是他的火焰境界不够,先前烧了许久,那粉尘仍旧有着一丝超出常理的活性。
戚怀风只得暂且将它封入火焰当中,缓慢炼化。
而就在那时,他忽然察觉有另一道气息快速挨近,似乎是被火焰里残留的粉尘吸引。
戚怀风转头望去,就看到了这座诡异的石像。而更诡异的是,石像肚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他那近来格外倒霉的师兄。
……
见沈映宵似乎格外在意这些事,戚怀风便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
剑灵也在一旁跟着听,听完它更迷糊了,不禁对沈映宵道:“若是没有你们这个师门捣乱,那么秘境那边的巨手会吸收那一池至纯的灵液,化作一条能用来拼成合体期仙灵之体的手臂。而城镇那边的魔种,则会赶去秘境同它融合。
“修士修炼便是弃浊取清,如今好不容易炼化出了至纯的灵体,为何要让它再同魔种这种浊气相融?简直像是把混在一起的小米和芝麻细心分开,然后又全都倒回去了一样。”
沈映宵也有些费解,但很快,他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同的——寻常的灵力当中,往往掺杂着金木水火之类的其他元素,但那池灵液却被炼化到与仙灵之体一样纯净,若它和浊气掺杂在一起……”
剑灵:“会变成一个入魔的仙灵之体?”
沈映宵点头。
剑灵好奇心上来了:“入魔的仙灵之体有何特殊之处?”
沈映宵蹙眉回忆着前世的状况:“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一时清醒一时浑浑噩噩,时常看到些乱七八糟的幻象……”
他忽然想起一事:“若非要说有哪里不同,便是我的修为似乎没受到太多影响。听说寻常那些走火入魔的人,要么境界大跌,要么功力大幅精进然后迅速暴毙。可我却没觉出自己的修为有过变化……”
正说着,忽然脸颊一松,横过他唇边的石环两端,被那幽青火焰精准切开,哐当落在地上。
沈映宵还没回过神,余光便瞥见脸侧的石壁上,有东西缓缓蠕动了一下——那石环似乎还想生长补上。
但在它探出头之前,戚怀风抬手在石壁上一抹。
灼热气流从沈映宵颊边拂过,他转头去看,就见自己脑侧的墙壁上多了一抹禁制,那种石头没法再自由生长了。
沈映宵心头一轻。
然而刚才昏昏沉沉被捆了一路,头部的灵力又被那盖头压制。如今石环虽然掉落,但沈映宵仍是唇齿发麻,微张的嘴一时竟难以合拢。他别开头,暗自缓了一缓。
戚怀风刚才见他蹙着眉走神,本想问他在想些什么。
但如今看出沈映宵的尴尬,他便也没再多言,只抬起头,专心去化双腕上的石环。
沈映宵缓了一时,却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拖着。
于是刚能开口,他便清清嗓子,挑着能说的部分,把先前在城镇的经历告诉了戚怀风。
……自然,分身和师尊属于不能说的部分。
这种事,硬编反而容易露出破绽,沈映宵于是全然带入本体的视角,将一切都推给毒和青竹——反正他中间晕了过去,究竟如何脱困,一概不知。
……
先前被那石环勒得脸颊发酸,如今沈映宵说起话来,便也不得不十分缓慢。
……正好慢慢说慢慢编。
他偶尔心虚地看一眼戚怀风,就见戚怀风安静地听着,并未反驳,也不知信了几成。
说话间,手腕上的石环也被摘下。
沈映宵松了一口气,放下酸软的手,揉了揉已经快要没知觉的手腕。
戚怀风又半跪下身,去融他足腕上的石环。
他低着头,沈映宵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戚怀风忽然问:“从‘青竹’手中救下你的人是谁,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
沈映宵垂眸露出思索的模样,像是听了他的提问,想再努力一把。
戚怀风仰头看了他一眼,却道:“罢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沈映宵状似不甘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小师弟向来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能问出来的就问,问不出就自己一个人想,绝不死搅蛮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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