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融之看着他:“晚上让后厨弄,留下来一起用饭。”
比起往日的问询,今日的严融之直接替少年做了决定。
后厨熬制虾仁瘦肉粥,加了山药和青蔬,入喉浓稠香软。配几道常见的小炒,猪骨萝卜汤,林殊文抿几口唇色润亮,觉得汤味鲜美,还主动盛出一碗递给严融之。
少年进食一向不言不语,羹匙几乎不碰碗,弄不出半分动静。
用过饭严融之还在翻账簿,林殊文踟蹰片刻,道:“严爷不能先歇着,明日再看么?”
严融之合起账簿,笑道:“可以。”
少年一下子哑声,迎上男人投来的眼神,深邃眉眼中的专注让他立刻低头,避开那份令人心悸的感觉。
林殊文支吾道:“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少年很快走出门外,悄悄扭头,瞥见男人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目光,像只被吓住的猫,又惊又羞。
走出院子,林殊文甚至在想,莫不是每一次他离开,严爷都会在身后这样望着自己?
仔细深想,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头就能看见注视自己的这道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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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殊文一早喂了鸡鹅,又带鹅去屋后不远的水塘放风,约莫半时辰莫布就来寻他,叫他去宽一些的河岸摸虾。
每逢大雨涨水后的两三日,莫布都爱带着同龄的年轻人把村子周围的所有河岸走一圈,能捡的都捡了,家里留部分吃,其余的等开集了拿去卖。
林殊文打算下午再做簪子,于是叫回在水塘玩水的两只鹅,领回旧屋后锁上大门,背着竹篓跟莫布还有早就等候的年轻人一起出发。
依然是上次掏蜂窝的几个小伙子,还有两个哥儿也来了。
见到林殊文,其中一个小伙子道:“谢谢你上次送的炒花生和冬瓜糖,冬瓜糖我拿去分给小妹和阿娘了,她们很喜欢。”
有了第一次相处,林殊文少些局促谨慎,偶尔掺进众人闲聊的话里。
他们去了距离八宝村最远的一条河,河水比起昨日已经下降过半,浑浊的水面清澈许多,走走停停,很快就能发现落在两岸边的鱼虾。
林殊文扒开一处草丛,把捡起的虾鱼装进篓里,螃蟹和螺单独装另一个篓。
沿整条河走完,林殊文跟两个哥儿都有些累了。他们坐在石头上休息,看着莫布他们下水。
两名哥儿互相推搡几下,左边的郑哥儿说道:“小林先生,我和徐哥儿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林殊文问:“何事?”
又道:“不必说求不求的,若能帮上,我一定帮。”
徐哥儿道:“我们两个想跟你学识字,若能写也好。”
两个哥儿家中有亲戚在外头,老人常常要寄信。因为不识字,得去官驿领信的时候顺便花钱请识字先生给他们念一遍,再把话带给老人。
一来二去,非但不方便,还得花钱。
他们跟林殊文接触过两次,发现他只是性子安静,并非不好相与的人,所以壮着胆子有了方才的请求。
徐哥儿道:“我跟郑哥儿不会白白向你学识字的。”
去私塾念书要花的钱太多,且他们还过了年纪,想学几个字都没有条件。曾经徐哥儿找过杏花村的冯先生,但对方心气高傲,说什么都不教他们。
林殊文应下此事,答应教两个哥儿识字,和他们约好每日午后来半个时辰。
徐哥儿和郑哥儿欣喜,鱼虾也不摸了,当下就决定尽早回家,他们跟家人一合计,决定把晒好的肉干准备十串,明日上林家时当做谢礼送给林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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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文和莫布一伙儿人去了池子采藕。
雨后大半个池塘的荷花都开了,这一片的荷花塘是十几年前父辈那伙人种下的,不需要人打理,年年盛开,谁都可以过来采摘。
莫布道:“荷塘离村子远,所以大人们很少过来。”
莲藕几乎都是像莫布这样小伙子过来采的,满池绿荷,站在岸边随手拔出一根,荷叶茎下连着的藕至少都有半个手臂粗。
不管野物还是河虾,连同正在采摘的莲藕,周围的村民都不会肆意采摘捕捉。
莫布道:“采够一家子吃几日的份量就可以回去了。”
林殊文拔了六七根藕,篓子装不下,对莫布摇摇头 ,道:“不拿了。”
莫布手上拎了十几根藕,腰带还塞了两根。
他掂了掂:“俺也不拿了,就采这些。”
日头高升,林殊文学莫布他们把荷叶盖在头顶遮光,回到旧屋不久,说要跟他学认字的徐哥儿和郑哥儿拎着肉干结伴过来了。
林殊文把他们请进院子,徐哥儿道:“小先生家里的院子真好看。”
围墙不仅爬了颜色漂亮的花,还在树下架了个木秋千,普通人家哪有这种闲情逸致。
林殊文讪讪。
花是严融之种的,秋千亦是对方牵的,让他素日里可以坐在秋千看书。
秋千在初夏的时候搭好,林殊文没在秋千上坐过几回,近日总下雨打雷,严融之叮嘱他不能靠近树底下。
思绪游离半晌,林殊文把两个哥儿带来的肉干放进屋内,道:“笔墨纸砚价钱不便宜,我每日给你们写几个字在纸上,教你们读写,你们再把纸张带回去,用树枝或炭在地上练写如何?”
这是他想到普通人家学写字最省钱的法子 。
徐哥儿和郑哥儿欣然同意。
林殊文回屋撕了两张纸写下一模一样的字,徐哥儿跟郑哥儿刚开始学,教的不多,每日能记住五个就很好了。
三人围在桌侧,林殊文教两人认字念字,又教他们大致写了几遍,方才停下。
郑哥儿道:“我好像记住了,今晚就回去练字。”
徐哥儿学得慢些,但也能记个大概。
两个哥儿看天色准备暗了,不好再打扰,起身告辞。
林殊文送走两人,往院里添了灯火。
他晚上胃口一般,就没做什么菜,用少许辣椒干混着酱瓜小炒,就着白粥喝,五六分饱放下碗筷,把灯火挪进屋子,坐在灯下打磨簪子。
因还记挂严融之的身体,翌日午后,林殊文教完两个哥儿认识新字后,匆匆收拾院子,又去了一趟严宅。
管事道:“主子还未睡醒。”
林殊文误以为对方卧病在床,于是道:“我再等等。”
管事擦了擦额头,想着主子昨日看了整夜账簿,巳时又去了趟木厂,将近正午才回来,稍微洗漱了才阖眼。
但主子还交代,若小先生过来,哪怕他睡着也得把人请进屋。
于是林殊文被管事带进屋外,不久,严融之叫他进去。
严融之阖眼不久,脸上两日一夜未睡的容色被林殊文看成病色,很是着急。
少年靠近侧卧在床榻的男人:“严爷,喝过药了吗?”
严融之道:“喝过。”
喝了凝神安睡的药汤。
林殊文喃喃:“那怎么睡不好呢?”
他道:“我念些书给您听。”
觉浅的严融之渐渐阖眼,林殊文暗想,那日他就不该让对方淋了雨还照顾自己,湿衣裳穿在身上那么久,也不知会病几日。
林殊文想着心事,渐渐累了,胳膊交叠着趴在床榻一旁,嘴里的诗文念着念着,忽然不觉几时也闭上了眼。
再睁眼夜色已至,林殊文懵懵懂懂,很快发现自己躺在床榻里。
“小先生醒了。”
林殊文:“……!”
他从温暖的床褥里起身,双耳阵阵发热。
“我、我……”
他怎么睡到主人家的床上了?
严融之靠在榻上,合起账簿,道:“是我抱你上来的。”
林殊文不吭声。
几息后,他垂着脑袋开口:“我先走了。”
未问缘由,林殊文瞥见挂在墙上的一盏提灯,慌忙弯腰穿鞋,头发都来不及打理,立刻拿起提灯。
少年执灯欲走,却听卧病在床的男人说道:“等等。”
林殊文回头望着暗灯下高大的男人,面色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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