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周夫人自觉食言在先,另外添补五十文补贴,共算两百文。
林殊文带着两百文走出周家大门,细密的春雨凉丝丝的贴着额面,他微微打抖,勉强振作起精神。
有了钱,就能买张褥子和米,等手头再宽裕些,还能请人把旧屋渗水的地方修缮。
途中看见周围的村民纷纷挑担,林殊文寻了位面善的问,得知杏花村今日做村集交换,遂跟了过去。
村集不比市集热闹,都是一个村或几个村自发形成的交换场所,可以换粮换物,还可以用钱买。
林殊文用六十文买了一张棉麻被褥,又买几个鸭蛋,少许干肉。
少年背着被褥,手上提拎鸭蛋和干肉步行赶回八宝村。
他的身子经不起太多折.腾,光是走路就伤了不少元气。
甫一进门,立刻目眩头晕,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歇了二刻钟才缓回来。
林殊文揉揉左耳,将被褥展开铺在木床,躺下蹭了蹭。
南城春潮带雨,被子若不先暖和烘过,摸着冷冰冰的。但他丝毫不觉得冷,心里洋溢少许陌生的充实,比原来在林家盖着上好的锦被还觉得充实。
林殊文把脸贴在棉麻被褥上,之后磨磨蹭蹭地起身,淘米熬了稀饭,切出一点干肉,再用院子里长出来的野菜炒出味,肉炒得有些焦黑,但不是挑剔的时候,就着稀饭慢慢吞咽。
吃完一顿,他又困倦得不行,哪怕吃饱,身子依然使不出几分力气。
林殊文裹紧被褥,软绵绵地倒回床上接着睡觉。
*
与林殊文不同,雅致古典的严宅内,长廊底下有道人影走了几个来回。
直到院子最深处的门打开,罗文立刻上前,见他家主子深邃的眼窝下有着阴影,就知主子定是几日没能睡上一觉了。
从前主子在外走商,累极了尚且勉强入睡,近几年入睡却愈发困难,常常两三日合不上眼。
罗文道:“主子,要不我再去把大夫请来给您看看。”
严融之目光平淡:“不必。”
罗文叹息,他忽然想起一事:“要不,我去请那位小林先生给主子念书?”
主子听那位小先生的声音能入睡。
严融之看着他。
罗文心头一跳,很快领悟了这道目光的意思。
他连忙开口:“我立刻就去。”
*
林殊文睡得正迷糊,大门外的喝声将他扰醒。
天色灰暗朦胧,时辰怕是不早了。他合衣,将一头柔软的乌发拢在背后,从门缝探出个脑袋,对上咧嘴笑的青年。
罗文道:“小林先生还记得我吗?”
林殊文把门让开:“记得,罗大哥有什么事呢?”
罗文:“我家主子想请先生上门,就是让你给主子念念书。”
林殊文不解地睁大眼。
那位严爷瞧着不像个肚子里没墨水的,且看起来高深莫测。
罗文道:“小先生别再犹豫了。”
林殊文观望暗下的天色,天晚了他不太想出去,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很急吗。”
罗文:“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急,但先别急~
第9章
林殊文匆匆披了衣物,头发还没收拾整齐就随罗文去了严家那座大宅子。
四周漆黑,村里亮起零星灯火,车轱辘碾过尚有些水渍的泥坑,马车微微晃动。
林殊文用手指梳理略显凌乱的发梢,撩开车帘望着对方的背影:“罗大哥,我没拿书籍。”
罗文摆手:“不妨事,院里有座书库,小林先生缺什么书尽管拿,若没有我差人到外头买。”
说完,罗文扭头看见少年呆怔的神情,立刻解释:“事出突然才请先生上门念书,你别害怕,真的只是念念书,没人伤害你。”
还连声保证:“等念完书我亲自送先生回来,可好?”
毕竟是个哥儿,模样看着单纯,罗文说话的口吻几乎是哄着的了。
林殊文被对方哄得一愣一愣,耳根起热,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罗大哥,我不是小孩子。”
这支商队看起来不光有钱还挺有势,若真伤他,何必等到此刻?
何况那日暴雨之下他们帮过自己,林殊文抱着偿还恩情的心意,自愿跟对方出来的。
罗文笑呵呵的:“坐稳点啊。”
林殊文:“嗯。”
马车在乡野的道上驾驶,方向往南。
渐渐地,林殊文觉察出异常:“罗大哥,咱们要去的宅子在南边么?”
罗文:“对啊,这几天宅院重做修缮,主子喜静,天还没黑工匠们都得先撤走了。”
林殊文:“……”
据他所知,南边的地很是珍贵,村民不能轻易涉足,目前唯一住在那边的人,只有从外头回来的那位大地主。
商队主人的宅院就在南边,岂不是……
他嗓子一咽:“罗大哥。”
罗文:“怎么了,可是马车太快身子不适?”
林殊文:“没、没有不舒服。上次那位严爷,他……他就是大家口中传的大地主么?”
罗文发出爽朗的笑声:“是吧。”
林殊文呐呐,半天没吭声。
罗文道:“小先生不必抱有负担,当日怎么和主子相处,过去之后就还跟之前那样,若让先生拘谨慎微,倒成了我们的不是。”
林殊文:“嗯……”
*
马车过了座矮桥,河水在月色下潺潺流淌。
严家大宅白墙乌瓦,墙面错落有致,宛若高低起伏的马头。大院占地面积宽广,与其说是座宅院,更像屹立在八宝村南边的城堡。
门象征一户人家的地位和资望,严宅这座门修得又高又敞亮,高度几十尺,宽可同时容纳数名成年男子并肩而入。
台阶的石料一看就价值不菲,从院前延展而下。
林殊文走出马车登上石阶,虽下过雨,但台阶应时常有人清扫打理,踩在上面是干燥的,并不用担心会滑到。
门前有管事迎接,管事瞧见罗文领了位文气漂亮的少年回来,收到罗文目光示意,连忙带人退到后边去了。
林殊文本来还有几分不自在,看到周围只剩罗文领自己走路,顿觉轻松少许。
宅内分有几个庭院,越过一道又一道厅门,两侧有过廊,檐下悬挂的灯盏素雅玲珑。每个庭中栽种不同的树木花草,雨后暗香浮动,几树新梨落下花苞,正巧砸在林殊文肩膀。
他正要抬手拂去,不知不觉跟着罗文走到最深处的寝室门外。
罗文停在朱漆丹红的门柱旁边:“到了,主子就在室内。”
林殊文盯着肩上的梨花,来不及整理,眸光落在已经半开的门前,立在门外有点不知所措。
“严爷,我来念书了。”
室内男音低沉:“小林先生请进。”
林殊文扭头,罗文朝他笑眯眯摆手,嘴型无声念着“进去吧。”
于是林殊文抬步入内,没有贸然打量主人卧寝,瞧见案几一旁的坐塌上倚着道背影,放轻步子靠近。
他小声叫:“严爷。”
宅子的主人侧过身,甫一对视,林殊文怔在原地。
案几临窗,正对几树新梨。
对方倚在榻中,手执一卷旧书,案几前一盏茶,一炉木香,室内陈设虽然素雅精致,却给人孤静之感。
林殊文从宅子主人的眼窝下看见了浅淡的倦色。
“……严爷?”
严融之示意少年在案几旁边的位置坐下。
林殊文照做,不确定地问:“要我念书么?”
严融之略微颔首:“嗯。”
林殊文双手放在膝前,不像个念书的先生,倒像个听话的学生:“严爷想听什么呢?”
严融之道:“临入夜请小先生来实属无奈之举,按先生的心意就好。我少时起就外出走商,没什么机会读书,小先生念什么书我都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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