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融之看在眼底,无声勾了下唇,没问味道甜或不甜,否则林殊文又要别扭。
至于为何忽然别扭,严融之知道原因。
林殊文不敢承认和自己睡了一觉,纵使他有再好听的话,眼下这种情形,说了对方只怕不躲个几日是想不明白的。
吃了蜜枣,林殊文内心涌进一份甜,有些心事难以启齿,此刻却开始没话找话,用来遮掩或者缓解什么。
少年声音小,盯着桌子道:“严爷,我方才和莫布去陆家村的村集卖书,摘写的七本书册都卖出去了,拢共挣得一钱五文。”
严融之目光一闪,问:“你夜里不睡觉,就是在忙此事?”
林殊文迟疑点头,继而轻声解释:“并非故意不睡。”
“严爷,这几日的药钱是多少?”
严融之忽然间觉得心堵,随口一说,很快,林殊文把近日辛辛苦苦抄写书籍刚挣的钱全部推到他面前。
对上少年小心翼翼而闪烁光芒的双眸,话停在嘴边,严融之无奈道:“头疼,想睡会儿。”
林殊文一愣:“那、那我扶严爷坐马车……”
严融之索性单手支着前额,闭目道:“这会儿只怕颠一些叫我更不适。”
林殊文呐呐,一下子没了办法。
他道:“我去唤罗文大哥,让他请秦大夫过来看看。”
严融之蹙眉,结果等林殊文绕着自家院子寻找两圈,那么大一辆马车不见踪影,罗文不知道去了何处。
他急忙回屋,瞧见男人眉宇似有隐忍,情急之下靠过去扶住对方的手臂:“罗大哥不知道去了哪里,严爷,我扶您到床上休息一会儿。”
属于少年的气息迎面袭来,严融之侧阖目,自己枕少年的枕头,对方还替他拉起张没他一半身量大的薄褥盖在身上。
林殊文觉察自己的褥子对男人而言太小,无措地抓了一下头发,最后把褥子盖在严融之的腹前,轻声道:“盖肚子,这样不会着凉。”
一句话引得严融之想睁眼看他,但自己都躺了人家的床,不好做得更过。
林殊文搬来凳子坐在旁边,自己出了会儿神,望着男人沉静的睡颜发呆。
他起身把窗后的布帘子落下,屋内光线暗下几分,闭眼的时候会舒服许多。
林殊文昨日一直在睡,这会儿喝过药倒不困。他见严融之似乎睡沉了,方才眉宇间的隐忍渐渐松开,便悄悄绕去前屋,把几盒蜜枣收进矮柜,鬼使神差的,又摸出一颗枣子含进嘴里,很是清甜。
***
日光不似正午那样晒人,林殊文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杂书,心绪总无法集中,一直想往屋里头张望。
他索性给自己找点活儿,盛了半盆水洒在院中的石板,手里攥一把米慢慢喂围在脚边玩闹的小鸡。
入夏后交纳了赋税,田地里又种上新的谷物,农民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这一带的村民至少都种了十几年的树,年年更替,总有长成的树木。不似其他种瓜果或药材的农户需得勤加巡视,每个月到山里两三趟即可。
农户分到的官田不算少,每年正常种满两轮,如若只管家里口粮完全足够,就是手头存不下几个钱。
是以勤奋些的,等日头没那么烈了就去河边捕鱼,或到山里打些兔子野鸡之类的。
若口粮余剩不少,在这炎炎暑夏不好动的农户,则闲下一阵,坐不住就在村里逛逛,到树荫底吹风,等今年新一批的树长好交到地主手上,总能有点钱攥在手里。
林殊文在院里喂鸡,跟小鹅玩,许是药效起了,眼皮渐渐沉下。
他揉了揉双眸走进屋内,胳膊趴在桌侧一角不动,呼吸慢慢均匀,安安静静睡了。
严融之很少在午后睡觉,合了会儿眼睛,并未完全没有意识。
相反,他听到林殊文在院子弄出的细微动静,这会儿没了声音,起身走去外屋,把睡着的少年拦腰抱起,放回床上让他舒展着身子躺下。
***
林殊文休息不足,加之不重视,就像昨夜那样,药都没带走就跑了。
严融之盯着他喝药睡觉,过些时候便到外屋泡了些云耳,切出半片腊肉备用。又取三个鸡蛋破壳倒入碗中,从菜地摘些葱。
到了傍晚,严融之简单做了份云耳炒肉,从锅里端出一碗蒸得滑溜香嫩的蛋。
留意到柜子上有一袋赤小豆和莲子,一斤糖,便煮了碗莲子赤豆糖水,煮好后用井底打上来的凉水降温,口感清凉。
*
林殊文听到动静,方觉自己居然睡了一觉。
他把盖在身上的褥子掀开,看见桌上摆好的饭菜,待对方转头,立刻低着脑袋,慢慢靠近。
“严爷,我睡着了。”
连几时到床上躺下都未察觉,是严爷抱他上去的吗?
严融之正在煎药,道:“吃了饭再喝药,睡觉利于恢复,秦元让你多休息。”
林殊文挪到石灶边,注意到平日摆放不整齐的酱料罐子都已被归置得整整齐齐,愈发羞愧。
他胃口小,虽然饭菜备得并不多,却还是特意留出一份,乖乖等严融之过来吃饭。
林殊文睡了一下午,发边出汗。
严融之看少年喝干净莲子赤豆糖水,不由低笑,夜色前还打了两桶水烧热。
少年身子出过汗,洗了全身和头发是很舒服的。
严融之坐在院子外,屋内烛影摇晃,看见门后探出纤细的身影,让对方到身边坐下。
林殊文手上拿着一块干布,面颊半湿,头发也没干。
他依言坐好,却见手里的布被接走,严融之在为他擦拭头发。
林殊文放在膝盖的手紧握,一字不吭。
除了原来在身边专门伺候的仆人,还不曾有人为他亲手这样做过。
本就混乱的心绪又变得忽上忽下的,林殊文心道:自己怎么又病了?不是才喝了药?
翌日,林殊文自己找到秦元家门外,敲门。
舒展懒腰的秦元打着呵欠出来,看见少年,吓一跳。
“小林先生哪里不适?”
林殊文坦言:“这几日心口总觉慌悸,比饿过肚子头晕目眩时更甚。”
秦元小心把少年请进屋,仔细诊脉。
脉象虽有点弱,却平稳得很。
他问:“这几日先生可有多加休息,按时用饭服药?”
林殊文点头。
有严融之看着,连片刻的偷懒都没做过,吃了睡睡了吃,很容易昏昏欲睡,再醒就已经躺在床上了。
秦元皱眉。
他盯着魂不守舍的少年,问:“主子看管的?”
林殊文:“嗯……”
头发还是对方昨夜擦的。
秦元“噗嗤”笑了声。
“小林先生,这病我治不了,只有主子才能给你治。”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
修猫就喜欢被管着,还不是谁管都听。
第30章
林殊文从秦元那处空手而归, 既没诊出毛病,也没带什么药,对方只叮嘱他可以跟严融之多相处。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回了住处,剁了草料拌粗粮内喂小鸡小鹅, 望着绕在脚边的两只鹅个头比买回来的时候长大一圈,木盆显然不够它们活动了, 水洒得到处都是。
于是林殊文收起杂乱的心事,进屋拿了本诗籍, 带小鹅去屋后靠近河流的水塘游水。
水塘四周芦苇草长势颇高, 日光晒得水面波光粼粼。
河边有些妇人和哥儿在洗衣,林殊文没把小鹅放去河岸那边,隔着一段距离,引它们在水塘湿润的泥岸走了走,很快,两只鹅窜入水塘内, 欢快自在地游起来。
林殊文怕它们去远了,不管鹅能不能听得明白,都叮嘱:“不要游太远。”
所幸小鹅似乎真的通晓人性, 一直在林殊文视野可见的范围内到处沿着水面游动, 他渐渐安心, 用叶子在石块后背阴的方向铺出一小块地方, 坐在上面翻看诗籍。
上次摘抄的《三字经》卖得还不错, 林殊文打算继续多摘写一些书卖,挑点简单易读的, 村里的人大多不识字, 或只识得浅浅的少部分字, 挑太难的他们也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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