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178)
钟鸣远却说:“自从文教授去世以后,项目已经很久都没有大的推进了,现在更不能停下来,我相信基地的工作者们也都有这样的觉悟和意识,他们不会耽误项目研究的。”
吴言毫不留情的直言道:“钟上将的意思是,这里的科学家们都不是正常的人类?都是可以越过科学规律的超人吗?”
钟鸣远知道吴言不会轻易找他来,他叹了口气,终于也露出了为难的一面,“吴主任,我知道你很关心同志们的身心健康,我也很关心,他们都在为这个项目尽职尽责,牺牲了很多,值得所有人敬佩。可是,工程就摆在这里,迟迟没有进展,难不成要白白消耗资源吗?”
他抬头看向吴言,态度很坚决,“国之重器,容不得任何人懈怠马虎。你们其实……都不清楚现在的局势,毫不夸张的说,刃在其颈,岂能坐以待毙?!”
钟鸣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嘴唇闭得很紧,下颌微微抬着,眼角肌肉稍微有点收紧,从行为心理学上来看,这是一种抗拒接受外来不同意见的表现。
吴言何许人也,当然看出来了,她也就不再说下去了,却提了一个要求:“好,钟上将,项目如何进行,我自然没有办法干预,但是我请求以后由我来直接负责时学谦总工程师的心理咨询事项,而且需要每周一次。”
钟鸣远想起了时学谦自上任以来这小半年中那头迅速花白了的头发,也觉得这种情况确实有些吓人,哪有才不到三十一岁就头发白的那么快的人。
“可以。”钟鸣远终于妥协道:“时总工是目前整个项目组最关键的人物,她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会对项目产生影响,吴主任亲自疏导疏导她也有好处,而且她那么年轻,被高压压垮了就不好了。”
吴言松了口气,说道:“好吧,那还请钟上将亲自向时总工传达一下这个指令。”
“嗯?”钟鸣远不明所以。
吴言的表情有些严肃,“大家都一心放在项目上,钟上将可能还不知道,时总工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拒绝接受心理咨询了。”
“为什么?”钟鸣远很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时学谦还从来没做过违反规定的事。
吴言道:“她说,她需要工作。”
※※※※※※※※※※※※※※※※※※※※
二更~
第111章 吴言
在钟鸣远的要求下,时学谦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去了一趟基地的心理咨询室。
其实,大部分研究员都比较排斥每周接受一次心理疏导这种事,本来工作就已经忙的无暇分丨身,还要扔下一摊事去应付这种任务,对于或多或少都有工作狂特质的科学家们来说,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
大多数理智自律的人都不相信自己会有什么心理问题。频繁的疏导无异于浪费时间。
这种想法让基地心理咨询师的专业治疗师们都很无奈,也有点憋闷,想想他们每个人也算是心理治疗领域的高手,在外面接受疏导预约都是按分钟来计费的,每天都有无数人等着能见他们一面。
从来都是患者进门来问:
“医生,你能给我多久时间?”
“医生,我情况有点复杂,可不可以稍微延长十五分钟?”
“医生,我知道你时间安排紧,下次咨询能排到什么事件?”
……
可是在这个基地,却成了无人问津被别人应付的部门,除了例行公事的工作以外,每天空闲的就剩喝西北风了。
对话也变成了他们去问别人:
“xx研究员,下周可不可以多来两趟……”
“xx工程师,你这个情况有些特殊啊,多坐一会儿,我们继续聊一下……”
“xx技术员,我知道你们忙,可是看你的状态,希望下次最好能周一就来……”
……
在这种形势下,心理咨询师们有时候都纳闷,上级是不是给太空长城计划这个项目配置的资源有些过剩了?
这一天,时学谦进门的时候,吴言亲自接待了她,可是在短短半小时的咨询审查中,来不及她发现什么深层的问题,时学谦就又急匆匆的走掉了。
正如她说的,她需要工作。
仿佛只有无间隙的工作,才能减缓她内心深处的不安。
她似乎自己都忘记了,只有当出现一些她不愿去想、不愿去面对的事情的时候,她才会如此行事——将自己全然埋在工作中。
每一个环节都谨慎对待,到底还有什么不安呢?
没人知道。
又过了两个星期,时学谦深夜带着项目书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吴言出现在了她的家门口,惊讶之余时学谦还是将她迎了进去。
客套几句后,时学谦问道:“吴主任这么晚来我这,有什么事吗?”
吴言笑了笑,说:“只是看看,这段时间,我得对时总工负责,早上你没有去我那里,就想着下班来这里看看。”
“啊……真不好意思。”时学谦现在才想起来这码事,“我给忘了!”
“没关系,我不忙的。”吴言笑呵呵的回答,顺便打量着极具“时学谦风格”的室内布置。
一尘不染的地板,规则几何形的垃圾桶分毫不差的沿着砖线摆放,书桌上摞着一叠专业书籍,也整整齐齐的码好对齐,衣架上只有一种款式的衣服,一件一件全都间隔相同的挂成一排,床单铺的展如水平面,上面一个褶子也没有,被子叠成方方的豆腐块放在床头最中间的位置,除此之外,房间基本没有别的东西。
“这里真整洁。”吴言夸赞道。
“谢谢。”时学谦请她坐下,倒了杯水,也笑道:“平时比较忙,都是勤卫兵小张打扫的,我只是再稍微摆一摆。”
“稍微?”吴言微笑着,没有评价。
时学谦倒水的时候,吴言发现了家里唯一放置角度随意的物件,是时学谦床头的一本看起来很旧的书,下面压着一叠报纸。
报纸是这里常见的休闲读物,由于基地具有高度的保密性,于是大多数文件资料都是以纸质的方式存在的,需要什么材料会打报告给钟鸣远,钟鸣远批准以后会从外面调取进基地,基地的所有电子设备也只能连接基地内部的局域网。
“那是什么?时总工有睡前读书的习惯么?”吴言问道。
时学谦点点头,“那是我来基地的时候就带来的书,一本《红楼梦》,很旧了,睡前翻一翻,或者……看看报纸什么的。”
吴言喝了点水,表情一直很和善,一个心理咨询师在面对他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威胁值降到最低,给人一种闲适的感觉。
可是表现闲适不代表脑子就跟着放松了,她敏锐的察觉到时学谦在说“看看报纸”这几个字的时候咬字有些迟疑。
吴言理解的点点头,“最近的报纸上有什么新鲜内容吗?”
每次心理咨询都是这样,治疗师们总是会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时学谦不懂心理学,其他人也大概不怎么懂,因此包括她在内的研究员们免不了会觉得这种不痛不痒的“拉家常”很没有必要。
好在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再加上出于早晨失约的歉意,时学谦回答的很认真:“嗯……其实也不是看报纸的内容,我只是有时候会……数一数上面的字,算是减压吧。”
“数一数上面的字?”吴言表现出好奇,笑道:“怎么数?”
时学谦道:“就是……选定一个感兴趣的字,然后在整张报纸上把所有的这个字都找出来,数一数一共多少个。”
“哦…”吴言表示听懂了,“这么做会让你觉得……比较舒适吗?”
“是,有一点。”时学谦笑道:“全神贯注做一件不费脑子的事,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会让我感觉压力小了不少。”
“也是,毕竟白天你们压力太大了。”吴言始终很亲和,“所以,也就是说,白天的时候,你会有持续性的压力很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