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低头啜了几口。
瓶子很干净,水尝起来也没有异味,应该是新鲜灌装的。
在这栋断电的郊区小楼里大概率不可能存放着新近的瓶装水,所以柳弈猜这些水是从车里拿的。
只不过从游小曦两分钟之内出去又回来的速度看来,妹子显然不可能先去问匪首要了钥匙,再出屋去到外面的车里拿水,那么水大概是提早就拿进屋里了的。
再加上游小曦离开房间时没有关门,但刚才柳弈不仅没有听到外面传来任何对话,甚至连一点儿额外的动静都没有……
思及此,他的心脏“咚咚”连蹦了两下。
——这是不是意味着,匪首很可能不在这间屋里,而是跑到别的地方干什么事去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柳弈克制住内心的一丝希冀,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朝游小曦礼貌地道了谢,“谢谢,这样就可以了。”
姑娘站起身,坐回到书桌旁,打开另一瓶水,自己仰头先吨吨吨灌下了大半瓶。
“啊!”
一口气喝够了之后,游小曦将半空的瓶子往桌上用力一放,“咚”的一声,正好磕在了手枪边上。
桌子是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旧货了,一条腿磨蚀了一截,被水瓶一磕立刻往旁边倾斜了一下,连带着手枪也跟着往上一跳,又落回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柳弈将目光落到那把手枪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把六四式手枪,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冒险问了游小曦这么一个问题。
第233章 8.After Life-19
“你知道这手枪的型号?”
游小曦是个心思细密的聪明姑娘,立刻就听出了柳弈话中的玄机:
“我都认不得这是什么手枪,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事这么了解?”
——因为我是个法医啊,如果□□式这种□□都认不出来,那得被丢回学校重修物证学了!
柳弈在心中回答。
不过表面上,他仍然一派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丝心虚地张口就开始瞎掰:“哦对,我没跟你们说过……我和柳医生,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是鑫海市军医大的。”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算你们运气好,随便闯一间农家乐就碰上我们……当然,我就比较倒霉了。”
游小曦亲眼见识过柳弈和柳青帮她表弟包雁祥动手术的技术,果真就相信了柳弈这套“我是个军医”的说辞。
既然是军医,那他能认出手枪的型号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是这样。”
她先是点了点头,又回答了柳弈先前提出的问题:“我说这枪是我们捡到的,你一定会觉得我在胡扯吧!”
柳弈微微蹙起了眉。
这里可不是枪支泛滥到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能开枪误伤他爹的米帝,要捡一把枪可比捡三十万现金还困难,更别说先前匪徒们手里还有两把枪了。
柳弈想了想,换了个问题:“我看你们也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而且在储物室时你也说过,那孩子先前只是失手杀的人……”
他黑曜石般的眼瞳熠熠倒映着两簇橘色的烛火,眼神看着格外真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了?”
游小曦的嘴唇翕张了一下。
或许是柳弈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又或许是就算看着多坚强,她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突然变成了重案犯,这心理落差造成的冲击着实不可谓不大——这一瞬间,她内心骤然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反正我们也要离开华国了,告诉你也无妨。”
游小曦给自己找了个自觉充分的理由,“假如没能跑掉……那也更没啥不能说的了。”
柳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们……呃,我是说,我和我表哥,还有那个受伤的男孩子,他是我表弟。”
游小曦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和包家两兄弟的亲缘关系。
“我们仨老家是H省的,不过我们爸妈在我们出生前就已经来鑫海这边讨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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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柳弈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打工人在异乡备受欺凌,多年后孩子决定替父母讨回公道的套路故事,却万万没有想到,等着他的却是一个多年前的重大刑事案件。
游小曦告诉柳弈,包家兄弟的父亲当年也是个司机,给鑫海某家私人公司的老板跑长途货运、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姑丈的样子了,不过我爸妈在世时经常跟我说,他是个厚道人。”
姑娘先是引用了父母对包父的评价,才接着说道:“但有一天,我们忽然听说他杀人了!”
根据当时的说法,包家兄弟的父亲在跑运输时碰上警察执勤,因为对方要检查他的货物,两人发生了争执。
包父一时冲动用给货车换轮胎的大扳手猛力敲击了那名警察的脑袋,导致对方因颅内挫裂伤死亡。
杀了一个警察后,包父竟然丧心病狂到抢了该警察的配枪,又抢劫了附近的一户人家,枪杀了屋主和他的一个未成年的孙子,然后跑进了案发地附近的一处山林里躲藏了起来。
“很离谱对吧?”
看着柳弈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游小曦呵呵冷笑,“当时警察上门来问我们知不知道我姑丈跑哪儿去了,我爸妈听说了这事时也跟你一样,以为他在开玩笑呢!”
“那之后呢?”
柳弈收起脸上的惊讶,很认真地问道:“警察抓到你姑丈了吗?”
“没有。”
游小曦先是摇头,思考了两秒后又改了措辞:“人后来倒是找到了……不过找到他时,他已经是具尸体了。”
柳弈蹙起了眉。
“具体情况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爸妈说,姑丈上吊自杀了,在一棵歪脖子树的杈子上。”
游小曦解释道:“不过警察在他的遗体旁发现了他的遗书……姑丈在遗书里坦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事,另外还有一些财物,都是那户被抢劫的人家丢失的东西。”
柳弈:“……”
凭他身为法医的直觉,他总感觉似乎哪里有点儿蹊跷。
想了想,柳弈先问来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丢失的警枪呢?”
“不知道。”
游小曦一摊手,“我那时候才几岁大啊,大人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事!我也只是后来听我爸妈偶尔说起姑丈,才多问了一嘴而已!”
柳弈:“……”
他很想告诉姑娘她搁在桌上的那把□□式手枪极大概率就是一把警察配枪,而一般人能搞到一把警察配枪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小概率事件真这么巧连续发生的话,说不准它们就是同一把。
不过柳弈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口。
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记不清了。”
姑娘显然认为这个问题不重要,答得漫不经心。
随后,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
“对了,姑父出事的时候姑妈刚刚怀上我表弟不久……祥子今年十七岁,生日在秋天……那应该就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十八年前,就是二千年初。
柳弈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时间。
“哦对了,说起姑妈……”
游小曦换了个有点忧伤的语调:“因为姑父的案子,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后来还麻烦不断,她整个孕期都没得消停,生下祥子之后身体一直就很不好……”
姑娘长叹一声:
“结果没过几年,她就因为血管的什么问题突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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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一段后,游小曦似乎又渴了,伸手拿起剩下的小半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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