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猫步的时候。”汪橙回答。
江野嘿嘿嘿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终于承认:“我是有点多了。”
门岗大叔探出头来,见是江野,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儿原来是医院,搬走了。现在这片归了教育局,后边是电视台、再往后是文化局,再再往后就是剧团大院了,这里统称文化大院。”江野喝多了,走得却不慢。
办公楼黑灯瞎火,像庞然怪物一样立于黑暗里。路灯昏暗照不透黑黢黢的夜,越走越深,越深越黑。老街上的热闹听不见了,只有风声呼呼,四周时不时传来异响。
汪橙不觉加快步伐,和江野并了肩。
这条路江野走了十多年,闭着眼睛也能回到家。
汪橙掏手机想把身旁照亮,忽听江野说:“那边原来是太平间。”
汪橙一下僵在原地,不知哪里的夜猫喵呜了一声,他一把扯住了江野的胳膊。
胳膊被捏得生疼,江野这才察觉出来:“你怕黑啊?”他感觉到汪橙的手在抖,“不是这么夸张吧?”
前头什么东西飘飘悠悠还带着沙沙响声,猛一下从脸前飞过,汪橙一把搂住江野,藏在他身后。
突如其来的动作也把江野吓了一跳,酒都醒了一半,他忙说:“白色塑料袋,风吹的,别怕。”他拍拍汪橙抱住自己脖子的胳膊,感觉要被勒死。
耳旁汪橙呼吸急促,贴在自己背上,江野感觉到他心脏狂跳的速度。
“汪橙?”江野叫了一声。
汪橙缓缓松开了手,按亮了手机。
江野本来想逗一逗他,还想笑他,可看见他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明显是被吓的,心就软了下来,不舍得逗,更不舍得嘲笑。
“不怕。”江野轻声说:“快到家了。”
汪橙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乖很乖。像一条小奶狗,紧紧挨着江野走。
剧团大院更黑,演员们都在外演出,整栋楼不亮一盏灯。
经过周阔海住处,江野悄声说:“这里住着一只老妖精。”
汪橙又是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江野:......
“是咱太爷爷,你没听你妈提过?”江野解释道。
汪橙吸了口气:“你不要这么说话。”声音稍带着颤抖。
直到进了楼,楼梯间声控灯亮起来后,汪橙的情绪才有所好转,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
“你这样......一会儿你怎么回去啊?”江野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
汪橙:......
“先上楼吧,我家在五楼。”
这栋楼只有五层,没有电梯。
江玉堂是团长,分房子的时候德艺双馨地选择了最高层。
江野晕头晕脑,汪橙扯住他胳膊上楼梯,怕他一不小心摔下来。
到了家门口,江野站那儿不住地晃:“对了,有件事想问你。高格在网上......”
“先开门。”汪橙说。
江野哦了声,去身上找钥匙。
汪橙见他翻来覆去找不到,打开书包帮他找。
“钥匙呢?”
两人大眼对大眼。
汪橙又检查了一遍书包,确定没有,而后伸手去他兜里掏。摸来摸去也没能找到,又摸他屁兜的时候,江野抬头望着他,眼睛一眨:“你摸够了没?”口吻中没有责备,反而带着懒洋洋的味道。
汪橙忙收回手,慌乱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冷静:“你钥匙呢?”
江野理直气壮地说:“我问谁去?”身子一晃,靠在墙上。
两人相对安静了一会儿,江野问:“你会撬锁吗?”
汪橙说:“不会。”
两人又沉默了。
看汪橙的样子,应该能在原地站一晚上。江野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定再做一回知心姐姐:“桃哥再教你一次,交朋友呢,这个时候你应该邀请我去你家里住,主动点。”
汪橙:......
“瞅你那不乐意的劲儿,要不你回吧,我去和太爷爷挤一晚上。”江野说着埋怨道:“就是老头子呼噜打得震天响,唉。”求助的小眼神在汪橙脸上寻摸。
汪橙并不笨:“要不你去我那里将就一晚。”
“那走呗,还等什么,天都要亮了。”
两人折返回了餐厅,路上江野不放心,殷殷叮嘱:“要是旁人遇见这个情况,你别是个人就往家里带。”
汪橙简直不想理这个人,是把自己当孩子了么?
古巷后院临街的门面有间阁楼,老板人不错,汪橙搬出宿舍后就住在这里。
阁楼外有个小平台,摆着一张双人藤椅,旁边放着藤台,还养着几盆盆栽。
路灯照过来,平台上铺了一层柔光。
“条件不错嘛!”江野四下看看。
阁楼门矮,他推门矮着身子走了进去,身后汪橙说了句:“小心。”已迟了,江野进门就抬头,不知撞上了什么,只觉眼前直冒金星,疼得他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汪橙忙开了灯,“我看看。”弯身拨着他头发查看,头上撞了个挺大的包。
他叹了口气,说:“你先歇会,我去买药。”
江野嘶哈了一声,“起包了吧?别折腾了,明早就消了。”
汪橙没理会他,弯腰出了门。
江野虚捂着脑袋,打量着这间屋子。
阁楼里没窗户,三角形的屋脊很低,最高的地方也站不直身子,显得沉闷,让人喘气都困难。
中间放着一张单人床,左右两张床头柜,一张柜上有盏台灯,另一边有台小风扇,旁边放着汪橙的行李箱。
没有空调,也没有其他家具,甚至连张凳子都没有。
“这是人住的地方嘛!”江野吐了口气,猛然间想起一事。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那天坏了汪橙的好事。那十万块奖金对于汪橙来说很重要,有了这笔钱,他或许就能安安生生完成学业,不用打工到深夜。
越想越觉得自己亏欠了汪橙,一定得想办法弥补才是。
汪橙回来的时候,江野已睡着了。衣服没脱,鞋也没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他轻手轻脚过去,跪在床上半伏下身,用碘伏清理江野伤处。
江野忽然睁开了眼,两人离得很近,呼吸相撞。
汪橙动作停止,呆了呆,有些不自然地刚想离开,江野抬手勾住了他掉出领口的玉坠。
“知道吗?它有个名字。”江野说。
“什么?”汪橙问。
江野勾出自己的半块,和他的合在一处。暗暗的灯光下,玉坠透着莹润绿光,合欢花依稀可辨。
江野说:“合欢佩。”
汪橙:“......”
江野愣回神才觉出,这种场景、这个姿势,自己说这种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补充道:“合欢是指相爱的男女得以相聚,不是动词。”
汪橙:......
越描越黑,江野索性闭上眼:“好困,睡了。”
不一会儿便真睡着了。
已近凌晨,今天作业还没写,汪橙觉得可能又要到两三点才能睡觉。
关了灯,汪橙盘腿坐在床头柜前,趴小台灯下写作业。
写作业也不得安生,醉鬼总是大爷般难缠,睡梦中一会儿要水,一会儿喊热。水能管够,风扇已对着他吹了。
江野是热体质,额头和鬓角蒙了一层小汗珠。汪橙把竹帘放下,门打开,外边刮进的风潮乎乎的,要下雨的样子。
楼下就是老街,时不时会有超速的车辆经过。江野虽睡了过去,每有噪音的时候还是会激灵一下。
这觉睡得受了多大难为。
直到外边下起了雨,江野身上的燥热才渐渐退却。有了凉意,人也便不再折腾。
外边雨越下越大,轰隆隆响了个炸雷,江野浑然不觉。
汪橙收起作业抬头看看他,灯光在阁楼里画出剪影,那人上身在阴影里,下身在弱光下,睡得很死。
汪橙感觉有人把他背走,他都不带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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