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杰也不着急,只是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梁逢愣愣地说了一句:“抱歉,我得去接孩子放学。我先、先想想可以吗?”
裴文杰自然而然地站起来:“我陪你去。”
*
梁逢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西装革履的裴文杰一眼——所以如今裴文杰正陪着自己站在校门口等梁楠下课。
裴文杰高且精干,穿着西装站得笔直,在一群大半是爷爷奶奶辈的家长中显得鹤立鸡群,惹人侧目。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格格不入,看了看时间问:“几点下课。”
“啊?”
“梁楠,四点几分出校门?”
“四点多一点吧,没有那么精准。”梁逢连忙说,“老师如果拖拖堂,或者在学校跟人多说几句话,就会晚一点。您是有事吗……着急的话,就不要麻烦您和我一起等她了。”
“我不着急,陪你。”裴文杰说,“在杭城的工作已经都结束了,不麻烦。”
可是这事情本身就很麻烦……不,不是麻烦,是诡异。
梁逢无助地看着他。
“裴总是跟我开玩笑吗?”他干巴巴地问。
“什么事情?”
“关于结婚。”
“为什么是玩笑?”裴文杰问他,“梁老板不是要相亲?刚才从茶餐厅离开的难道不是你的相亲对象?”
“我的确是在找合适的对象结婚。但是——”
“那就没有错了。我也在寻找对象结婚。”裴文杰道,“或者你认为不够正式,我们可以约一下最近的时间,相个亲。”
“……那不一样。不是这么回事儿。”
“怎么不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呢?就算裴文杰要结婚,就算自己也要结婚。这能是一会儿事吗?
这难道不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刚想回答,就听见梁楠的声音传过来:“爸!”
梁逢连忙回头,梁楠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背着书包站在马路牙子上。他伸出手,梁楠自然而然地缩到他胳膊底下,搂着他的腰,这才去打量裴文杰。
梁逢摸了摸她的头:“这是爸爸的朋友,你丢掉的保温杯杯就是他送回来的。叫裴叔叔。”
“你好,楠楠。”裴文杰弯腰跟她打招呼。
她又往梁逢的方向缩了缩:“坏人。”
裴文杰失笑,蹲下来看她:“为什么这么说叔叔?”
“我把保温杯借给你,可是你把保温杯弄丢了,好久才还给我。”梁楠说,“我才不要跟你说谢谢。”
“确实,那个保温杯本来是给我装高汤,暂借给我的对不对?”
梁楠点头。
“叔叔应该给你道歉。”与孩子相处的时候,裴文杰身上紧绷的感觉消失了,他显得温和耐心了一些,“但是看在叔叔最后还是把杯子送了回来这件事上,原谅我?”
梁楠缩在梁逢怀里不说话,但是看样子似乎有些松动。
“抱歉,她有点认生。”
“没关系,往后就熟了。”
往后?
什么往后。
这话说得荒诞又好笑。
*
更荒诞的事情发生了。
接完梁楠后,裴文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路又跟着他与梁楠回了喜相逢。
五点多正是人流量高峰,梁逢一回到店里就忙前忙后。梁楠似乎也早就适应了这样的节奏,自觉上二楼写作业去了,只有裴文杰一个人在店里待了一会儿,很不客气地坐在了狭小的收银柜台后,裴文杰身形高大,两条大长腿很委屈地蜷在柜台下,伸展不开。
他倒不是很在乎,拿出IPAD开始了他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梁逢进进出出看了他几次,欲言又止。
因为很快的,店里的翻台速度就快了起来,忙得他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老板结账。我们一共多少钱?”
裴文杰抬头,有两三个吃完饭的人凑到柜台问。
“吃了什么?”
“两个鲜肉馄饨,一个拌菜,还有一个全家福。”
“鲜肉馄饨18,拌菜10块,全家福25.”裴文杰瞥了眼餐牌道,“一共71,扫这个二维码。”
他流畅的报价让客人不疑有他,抬手就付了款。
听见到账提示,裴文杰还附送了一个微笑:“欢迎下次光临。”
后面陆陆续续有人来付钱,热心的老街坊看到裴文杰感慨地说梁老板早该雇个伙计了,一个人太忙。
裴文杰也不辩解,只是笑笑。
*
在梁逢观察他的时候,裴文杰也在观察梁逢。
明明是这么大的客流量,他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做饭,一边收拾卫生,巨大的工作量看起来就很头痛,可是他手脚麻利做起来虽然忙碌却并不混乱。
客人态度也都不是全好的,梁逢也都只是听着然后道歉,没见他冷过脸。
在这样的忙碌中,他还能找到间隙,做了晚饭。
等快八点的时候人流量终于降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店铺打扫干净,炒了三菜一汤摆出来,喊梁楠下来吃饭。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梁逢一直避免跟自己说话,与其说是忙,更像是一种回避。
无声地拒绝?
为什么。
有什么让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却步的理由吗?
*
比起前几次的饭菜清淡,今晚的菜色显得油水更足一些。
一个板栗焖鸡,一个豆腐炒肉末,还有一个清炒荷兰豆,汤是腔骨炖藕。
梁逢盛了米饭出来,给裴文杰的那碗尤其满,把米饭递过去的时候,他道了声谢:“今晚辛苦您操心了。”
裴文杰看着自己面前那碗颗粒分明的白米饭,闻了闻香味。
“昨天晚上就想问你,这是什么米,入口香糯软弹,好吃。”
“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米。”梁逢消毒柜里拿出干净筷子,凑成一对,整整齐齐地递给裴文杰,“江南产米,只要是当年的新米,都不会太差。”
裴文杰点了点头。
“你和我们一起吃吗?”坐在对面的梁楠趴在桌上,盯着菜,吸了吸水,然后才问裴文杰。
护食的态度十分明确。
梁逢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快吃饭,吃完了可以出去找小朋友玩一会儿。”
梁楠欢呼了一声,顿时忘记了护食,拿起筷子不太熟练但是飞速地扒拉米饭吃起来。
她专心致志在吃饭这件事情上的样子,看得裴文杰有些莫名的羡慕。
“楠楠在长身体,我做得油腻了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裴文杰回神,也端起了碗,夹了一块板栗,甜蜜的板栗中早就被鸡肉的脂肪浸泡,鸡肉的香味和这份绵软的甜蜜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了一起,那些脂肪带来的愉悦更是让味蕾欢欣鼓舞。
“很好。”裴文杰由衷肯定,“你做的菜都很好吃。”
梁逢似乎不太能接受夸,一被表扬就会有点不好意思:“我手艺一般,只是家常菜,不嫌弃就行。”
*
梁楠还小,梁逢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去照顾梁楠。
裴文杰注意到他自己吃得少,倒是照顾孩子很仔细,给她挑好鸡肉堆在碗里,又怕她挑食,菜和汤也都分装小碗放到她面前。
这几乎是徒劳的,小朋友对肉类的热爱远超蔬菜,面前的板栗焖鸡被吃个精光,可是青菜备受冷落。
“不要挑食,不要吃撑了。”梁逢无奈地叮嘱。
……这样的话,他似乎也曾经听过。
在很多年前。
在远溪中学,他和母亲一同生活的时候。
日子似乎一直很清贫,但是从来不曾被苛待。
他还小,热衷吃肉。
曲妍就会把大部分肉都给他吃,只是怕他挑食,总叮嘱他多吃些蔬菜。
一边纵容,一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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