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47)
开完玩笑,花崇正色道:“付权提醒我了,我应该现在把付俊找来再审问一次。”
柳至秦道:“但他们四人现在情绪都不太稳定。”
“没事,试一试再说。”
付俊是四人里的老大,主意最多的人,但此时此刻,也是崩溃得最厉害的人。
他最该去指认现场,却缩在房间角落不肯动,反倒是胆子最小的章伴带刑警们跑了一趟。
花崇盯着他,“付俊,头抬起来。”
付俊肩膀猛颤,嘴唇咬得发白。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劫持贾老师的想法?”
不答。
“在告诉章伴他们之前,你犹豫过多久?”
仍旧不答。
花崇曲起食指,在桌上敲动,语气严肃了几分,“付俊,我在问你话。”
付俊一哆嗦,终于抬起头。
“逃避没有用,难道你逃避了,这些事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花崇的声音像棱角分明的冰块,清晰而又冷感,“你已经经历过多次考试,虽然每次都差一点掉入普通班,但没有哪一次真正掉下去过,为什么这次你突然有逼问贾老师的想法?”
付俊用力摇头,“我,我就是害怕!”
花崇说:“害怕什么?”
“害怕掉下去。”付俊开始抽泣,“我高一待在普通班,最后考得很好,加上我爸给了钱,我才进入20班。我和本来就在20班的人不一样,我这种后来才挤进来的很容易掉回去。我不能掉回去,我不能掉回去!”
说着,付俊扯住自己的头发,手背上青筋暴起。
花崇冷静地看着他,付俊所呈现出来的恐惧是真实的,考试、排名给了他成年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在长时间的恐惧后,为了留在20班,他选择和同学一起绑架老师。
而问题是,他的成绩其实不用这么恐惧。
是谁让他极端惧怕即将到来的月考?惧怕到不惜绑架老师的地步?
第28章 无垢(06)
川明市市局过去建在城中心,几年前搬到了城北的新址,离花崇曾经就读的十三中仅一街之遥——这倒是来川明市之前花崇没有想到的。
警车从二中新校区一路驶来,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从十三中斑驳的校门经过,花崇下意识就偏过头去,眸子映着些旧日的情绪。
“正好带我进去逛逛。”柳至秦说。
花崇收回视线,“案子还没头绪,就想逛校园?”
“也没说马上就要逛。”柳至秦笑笑,“而且没有头绪的时候,不是更应该通过多种途径开拓思路吗?我看逛校园就挺好的。案子与老师有关,也许线索就藏在校园的角落里。”
花崇偏着头看柳至秦,片刻道:“小柳哥。”
柳至秦:“嗯?”
花崇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你真的很擅长给私心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柳至秦笑着捏回去,“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花崇正要撤手,又听柳至秦道:“还有,花队,你的手最近很不安分啊。”
花崇手指一顿,指腹上枪茧从柳至秦下巴擦过。
“动不动就捏队员的脸。”柳至秦说:“这算不算职场权力压迫啊?”
花崇眼皮跳了跳,“你是普通队员吗?”
柳至秦狡猾地眯了下眼,“哦,我不是普通队员?”
这一声很低缓,跟午后被烘得温暖的泉水似的,绕了几个弯儿,流到花崇耳边。
花崇不轻不重地掐住他的脖子,将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推开,“家属,你够了。”
正在这时,车在市局外停下,柳至秦笑了笑,推开车门,花崇紧随其后下车,两人都是精英刑警的端正严肃样,仿佛前一秒还在车上捏脸掐脖子的另有其人。
来到市局刑侦支队,少不了一番寒暄。川明市虽然发展得一般,但比起边陲小城西羚市还是富有许多——这从市局的规模就能看出来。
刑侦支队长不管具体案子,四起教师失踪案的压力全在副支队长袁铁的肩上,他今年39岁,面相坚毅,不像西羚市刑侦队长克勇那样盼着特别行动队支援,反倒对特别行动队的到来颇有微词。
岳越没有去二中新校区参与调查,一下飞机就赶到市局,和袁铁以及失踪案专案组其他成员多有接触,被对方冷了好几次。
“我看出来了,这个袁铁,抢功的心思特别重。”在会议室等待开会的间隙,岳越对花崇道:“他前年从分局调上来,特别想侦破大案要案,遇到大一点的案子就舍不得放手。我听刑侦支队的人说,去年第二起失踪案迟迟无法侦破时,局里就有意上报,请求支援,但袁铁打包票说一定能破。结果不仅没破,还出了第三起、第四起。上周第四起案子一发生,支队长和几个副局就坐不住了,这才报到咱们这儿来。”
说着,岳越向会议室的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袁铁正坐在那里,“他特别不爽咱们。”
花崇抬眼,正好与袁铁四目相对。
刚才见面寒暄时,热情的是支队长,袁铁自始至终板着脸,此时射过来的目光更是不善,充满试探、不屑,以及毫不掩饰的怀疑。
花崇并不退缩地回视,锋芒毕露。
他温柔得起来,也锐利得起来,别人敬他,他便敬人,别人要给他来个下马威,他半点情面都不会留。
不管是洛城重案组的队长花崇,还是特别行动队刑侦一组的队长花崇,在工作上都是个一等一的狠角色。
视线无声地交锋,花崇从容,袁铁却渐渐皱起眉,最终“啧”一声,别开了视线。
他大约没有想到,这个细皮嫩肉,眼尾还垂着的“花瓶”盯人时如此有威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故意显露出的气势被对方轻而易举撞得溃散。
这就是特别行动队的本事吗?
袁铁在心里唾了一口,仍旧感到不服。
他是土生土长的川明人,毕业之后从基层干起,在派出所熬了五年,才因为协助侦破多起命案,被调到分局刑侦大队。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他奋不顾身,身先士卒,多次负伤,是川明警界绝对的铁汉,前年调到市局之后,一直被压在副支队长的位置上,想要“转正”,一是需要时间,二是需要“吃到”重案,否则以他的背景,就算正支队长的位置空出来,也有其他人坐上去。
三起教师失踪案无疑是个机会,只要他将其侦破,必然算一笔不小的功勋。可他竭尽所能,不眠不休地带领队员排查,案子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不仅如此,还出现了第四名失踪的教师。
这次,局领导不给他机会了,立即上报特别行动队。
作为一个靠自己爬到如今位置的老警察,他尤其反感“请求支援”这种行为。他在川明市长大,为川明市的治安奉献了青春,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座城市。特别行动队怎么了?级别高就意味着能力强吗?支队长比他级别高,查案能力比得过他吗?
袁铁像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越想心里越膈应。
莫名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花崇却十分淡定,因为这张不那么像重案刑警的脸,他每次和不认识的刑警合作,或多或少都会迎来一些质疑的目光。
他不在乎这些,他是来工作,又不是来相亲,破案第一,至于能不能顺便交个刑警朋友,那便看缘分。
这堂会议涉及四起失踪案,投影幕布上打着四名失踪教师的资料,负责侦查的警察正在讲从去年到今天的排查结论。
第一起失踪案的报案时间是去年10月29日,一对八旬高龄的夫妇到辖区派出所报案称,已经一周未能联系上女儿王雨霞。
王雨霞53岁,是市十九中高三语文老师,也是语文组长、文科实验班5班的班主任,年轻时离异,女儿在外地工作。王雨霞独自住在十九中外的老小区里,因为工作繁忙,长期早出晚归。经查,她可能是在10月25日晚到10月26日清晨这个时间段失踪。
成年人的失踪案在城市里时有发生,有的人莫名离开,过一段时间又突然出现。王雨霞的失踪并未引起派出所的重视,甚至没有被报到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