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之陨罪书(235)
艾益看向天花板,眼角闪着些许湿痕,“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唯一的想法是我们完蛋了,好不容易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现在全完了。后来我又想,不能这样啊,凭什么完蛋的是我们?我们又不是故意杀人,而且就算要完蛋,我也要保下艾忠,到时候警察找来,我就说是我干的。”
“我和艾忠找了个梯子,爬下去,屋里没有其他人,门边扔着钥匙。我们都没见过那个女人,但既然她是拿钥匙开门进来的,应该就是杂货店的店主。”艾益擦了下眼角,双眼空洞地看向前方——他的前方是花崇,他却像根本没有看见花崇,“艾忠说,没人看见,我们把她埋了吧。他才20多岁,跟着我从农村出来,什么都不懂。埋了管什么用啊,有个家庭平白无故少了个人,肯定会报警,警察迟早会发现是我们害死了她。”
花崇缓缓吸了口气。事实却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为这个死去的女人报警。似乎没有人在意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当时已经下了决定了,我是我们店的老板,该负责的是我,我向警方自首,就说东西是我堆在平台上的,没想到会出事。我们不是蓄意谋杀,这确实就是一起意外,我不会被判死刑,坐牢也坐不了几年的。但艾忠和我抢,说都是他的错。”艾益说这段话时很真挚,大约那个狂风呼啸的晚上,他与艾忠确实发生过这样一段对话。
花崇说:“顾先生阻止了你们?”
艾益肩膀忽然一缩,像是顿住了,几秒后才说:“嗯,我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看不到来源,像是直接出现在屏幕上。他说我们谁都不用为这起悲伤的意外负责,因为我们谁都没有错,而他可以让警察永远找不到我们。”
“手机?”花崇拧着眉,“他怎么知道这起意外?”
艾益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很混乱。”
花崇沉默下来,忽又想到那在城市上空睁开的眼睛。
神秘人连他的平板、裴情的手机都能入侵监听,知道城市角落里发生的意外也许根本不值得惊讶。
神的眼睛无所不在——神秘人想传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花崇回过神,“后来呢?仅仅因为一条信息,你们就相信他了?”
“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啊。”艾益苦笑,“但是也不止因为这条信息。他让我们暂时不要动尸体,明天晚上他会来和我们见面。”
花崇说:“所以你们亲眼看到他了?”
艾益说:“嗯,第二天晚上他真的来了。”
花崇立即调出画像师在方龙岛上画的图,以及顾厌枫的照片,“是不是他?”
艾益一看,眼睛忽然瞪大,“像!”
花崇说:“只是像?”
“这张,画得真的很像。”艾益先指左边那张画像,再指向右边的照片,“这张也很像,但是感觉不同。”
花崇问:“怎么个不同法?”
艾益皱眉想了半天,“我说不好,就是他们脸很像,但是气质?对,就是气质不太一样。”
花崇收起照片。艾益的话证实了他和柳至秦此前的判断,神秘人利用了顾厌枫的长相,伪装成顾厌枫出没。
“是他让你们将被害人从腰部砍断?”花崇开始问分尸抛尸的细节。
“是。”艾益轻微发抖,似乎是因为想起了那骇人的一幕,“我们最初不愿意,艾忠不懂,可是我懂,板子掉下去,把人砸死了,这的确是意外,但分尸就是侮辱尸体了,会重判。但顾先生说,这个女人连户口、身份信息都是假的,没有父母亲朋,只要我们不声张,乖乖听他的话,她的死就和我们毫无关系。”
花崇支起额头。身份信息是假的?没有父母亲朋?大约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孟队他们查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
艾益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顾先生给我们布置的任务就是将她砍断,下半身先开车送到郊外去烧了,下半身再放到水上乐园去。”
花崇说:“你们不知道有摄像头对着狮身人面像?”
艾益说:“我们知道,但是顾先生逼着我们照做,还说他有办法让监控什么都拍不到。那时我和艾忠其实都犹豫了,可是我们没别的选择啊,尸体分了,下半身也已经烧了,做到这一步,我们只能跟着顾先生走。好,好在顾先生确实把监控处理好了。”
“然后呢?”花崇说:“8月25号之后,你们还见过他吗?”
艾益摇头,“他走了,我们不知道他去哪里。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帮我们,他说我们不用知道这么多。尸体被发现之后,我和艾忠担惊受怕了很久,一遍一遍打扫楼下的空屋,但警察始终没有来找我们。”
花崇说:“可是你们还是将店关了一段时间。”
“因为艾忠生病了。”艾益眼中流露出绝望和懊悔,“他精神上出了些问题,我担心他继续待在凤兰这边会疯掉,就带他回乡下散心。10月我一个人回来,因为店不能一直关着,关着可能倒还会出事。后来我听说又出了一起案子,女的也是只剩上半身了,我觉得是顾先生又行动了。当时我还有点安心。”
花崇说:“因为你认为你不再是一个人?”
艾益尴尬地点点头,“是这个意思吧。前几天看新闻,说是凶手被抓了,我就觉得我肯定也有这一天。”
花崇没跟他说,易茗的案子和神秘人顾先生没有直接联系。
“我会被判多少年呢?”艾益脱力地歪在审讯椅上,“总不会是死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她,我后面做的事,也是没有办法……”
柳至秦和海梓回到市局,在现场提取到的痕迹佐证了艾益的证词。地上除了大面积隐藏血迹,还有许多锐器的砍痕——艾益和艾忠正是在那里完成了分尸。同时,他们的车上也发现了血迹。
关永汇的工作人员慌张解释,说这里的店铺都是直接卖出去,有的产权人直接开店做生意,有的租出去,让别人做生意,自己赚租金,他们只登记了产权人的信息,并没有登记租户的信息。
小陈杂货的产权人姓邢,目前身在外地,铺子是10年前买的,租出去就没管了,根本不知道现在是谁在那做生意。他提供了一个联系电话,对方是他合同上明确写着的租户。
然而柳至秦找到这个人时,此人却说因为赚不到钱,他早就将铺子转租出去了。
这种转租最难查,双方都没有法律意识,复印一张身份证,手写一个合同就算签约完成,那身份证是真的还是假的,另一方大概率不会去核对。
现在在柳至秦手里拿着的就是这么一张身份证复印件。
陈馨,女,31岁,凤兰市南帆区张家巷20号11-2
经过核对,凤兰市没有这一号人,住在张家巷20号11-2的是一位六旬老人。
陈馨的身份信息系造假,不过死在板材下,又被残忍分尸的的确是她,她的身份证目前就藏在艾益家中,和打印出来的复印件一模一样。
“我不认识她,从来没有见过。”艾益说:“我们那儿做生意的就算没交流,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也会脸熟,但她的店一直关着,我对她没有印象。”
当地警方在关永汇附近走访,顺道抓了好几个闹事的混混,然而得到的结论和艾益差不多——陈馨的店一直关着,几乎没有开过业。
倒是有几人见过小陈杂货的店门打开,但不是营业状态。
这些信息对警方查清陈馨的真实身份起不了多少作用,她为什么要租下这间店铺,为什么要使用假身份信息,为什么租下店铺之后又不做生意?
她本人就是个迷雾重重的存在。
花崇在刑侦支队那边开了个会,和孟奇友聊了会儿,回到特别行动队临时办公室时,柳至秦还在电脑前工作。
“这个顾先生,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柳至秦手从键盘上移开,靠进椅背里。
花崇以为他指的是监控的事,说:“但你已经修复了水上乐园的监控。”